紀律“走私”
平心而論,自己從學生時代起就當幹部,17歲工作以後,僅半年多就當了副班長,以後一直做管理工作三十多年,大部分時間是搞組織人事和領導工作,是管人的,在紀律上麵(組織紀律、勞動紀律、廉政紀律)一直是很自律、很嚴謹的。可是,從學生時代開始,有幾次紀律“走私”,至今難以忘懷。
上初中時,最後一年下鄉勞動,在川沙縣沈橋公社長元大隊,典型的江南水鄉,屋子後麵是條河,向西行二裏水路通往大河,大河通黃浦江,中間路過陳泗關橋,那裏是集鎮,我們過一段時間就要去那裏采購糧食、蔬菜、煤炭及油鹽醬醋等,來回都是搖著生產隊的木船。我們幾個男生對搖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常常自告奮勇擔當采買的角色,乘機可以向船老大學學搖櫓的技術。幾次下來,有點門道時,是最上癮的時候。有一次采購回來已是中午,吃完午飯去還船的路上,幾個人欲罷不能,就互相串綴,興致驟然膨脹,鬼使神差般地掉了個頭,歪歪扭扭竄入大河,往集鎮方向駛去。此時,“紀律”倆字已拋至九霄雲外,卻有著一種由冒險的衝動而帶來的異樣的興奮。
時值初秋,大河兩岸棉花綻開,稻田金黃,微風夾著鄉野的清香拂麵而來,和著 “吱嘎、吱嘎 ”的搖櫓聲,船象模象樣地迤儷前行,感覺爽極了。迎麵駛來的船快碰上時,兩邊都會用竹篙頂開。我們四個人,兩人搖櫓,一人扳艄,一人撐篙,越行越順,僅一個來小時,就到臨近集鎮的一家小熟食店,拋錨上岸,大家湊了五毛錢秤了一隻鹵豬心,老板給切片裝盤,就著饞勁兒,一會兒功夫風卷殘雲,片甲不留。這是我們幾個(趙正驥、羅德明、楊康年)在采買中經常的“勾當”,好不瀟灑。
一快朵頤後盡管齒頰留香,所有引起興奮的因子都已釋放完畢,大家回到船上時,想著回去後肯定要挨罵遭白眼,生產隊的船莫名其妙丟了半天,要是較起真來,老師會很尷尬,而且會迅速傳回學校,影響可謂大矣等種種不利,出來時的亢奮被惴惴不安所覆蓋。而這時,漸漸地發現船搖不動了,任憑你使勁地搖啊撐啊,船還是進一步退三步,原來是河水漲潮了,這完全在意料之外。這可怎麽辦?困難嚇不倒英雄少年,大家一合計,船上留一個人扳艄撐竹篙掌握方向,其餘三人拿著纖繩(船上備著),背在身上沿河岸當起了纖夫。臨近傍晚,天下起了小雨,腳下泥濘打滑,弓著身子背纖的肩膀上勒出了血印,可惡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還瀟灑麽?還陶醉麽?似乎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此時的四個倒黴孩子隻有一個信念,把船安全地“背”回去,千萬別再出什麽岔子,然後坐等挨批。衝動而不計後果,是要付出代價的。至於這個代價是否能夠承受,那就另當別論,不去想它了。
艱苦的回程走了三個多小時,天擦黑的時候,總算在住地拋了錨。我們幾個“落湯雞”心懷鬼胎,象賊一樣地偷偷從後門溜進宿舍。晚飯早已開過,隻能央同學幫著打來,狼吞虎咽地剛吃完,就傳來老師“提審 ”的命令。
記不清後來是怎樣過關的,反正極其狼狽。生產隊下午久不見船還回來,當然很有意見。班主任酆彩寶老師既承擔了生產隊的指責,又擔心會不會出事的壓力,一下午心神不寧且怒火中燒,此時那雙美麗的杏眼圓瞪,話說得很重。說起來酆老師不善發火,但我們任性懵懂的行動傷害了她平時對我們的信任,而作為主謀,當時還百般狡辯的我更是受到嚴厲的批評,想想真是很不應該。
1977年夏天,我在機運連的那段日子,去 27團參加一個農機具維修現場會。 27團位於同江縣勤得利,團部離黑龍江邊僅 30多裏地。到兵團好幾年了,從沒去過真正的邊境,因此,從接到會議通知起就興奮難耐。會議期間,夥食安排得較好,尤其是生魚絲拌的涼菜見都沒見過,又酸又辣,味道鮮美,這對平時光喝菜湯的我們自然具有極大的誘惑力。可這次我的興奮點不在此,人家吃飯幹酒我卻心不在焉,肚子裏盤算著在有限的會期裏瞅準機會去江邊溜一趟。
那天上午大會,我悄悄溜了號,按事先打聽好的路線到汽車站上了一輛大客,翻山越嶺僅半個小時就到了江邊,在坡上邊防軍的哨所那裏停了下來。我迫不及待地飛跑一百多米從山坡衝下去到江邊,捧起的江水還沒飲了,卻遠遠發現大客已經在上客,不一會兒就開走了。據說今天就這一班,這下可怎麽辦?此時內心完全為終於來到久已向往的中蘇邊境的極度興奮所占據,後麵的事想都來不及想。對於邊境,我不知做過多少次的想象,早就懷著無與倫比的憧憬。及至到了也需要邊境通行證的25團,卻離真正的邊境還有將近200裏地。這種深埋在心中、年複一年難以實現的情結積成了我心中的隱痛。這回天賜良機,使內心激動,難以平靜下來。
雙手捧著清冽的江水痛飲幾口,沁人心脾。然後盡情地瀏覽開去,陽光下,寬闊的江麵顯得十分平靜,對麵大片綠色中,點綴著白色的屋頂。右前方勤得利島靜臥在江中心。一艘當地人稱為“水上飛機”的雙翼艇從下遊開來,接近島時從主航道以南我方航道通行,這時看得見舷窗裏的人。據說對方那一段航道不通,多年來一直走我方航道。再往上遊我方也有一段航道不通,就走對方航道,這是我與一位正在曬太陽的老農嘮嗑中知道的。老農還回答了一些我所關心的問題,69年中蘇邊境吃緊時,這裏也很太平,沒發生啥事情。噢,怪不得對岸沒有什麽了望塔,毫無劍拔弩張的跡象。江邊清風徐來,人們悠閑自在,一派和平景象,全然不是我原來的想象。如果不知是在黑龍江邊,對岸是敵對的異國他鄉,根本就沒有邊境的感覺。
此刻我真想坐在樹蔭下,伴著和煦的清風靜靜地打個盹,可是已近晌午,該往回返了,因為今天沒有班車了,得走30多裏地回去參加上午的會。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也許是我今生唯一一次光臨真正的邊境,多難得呀,再好好看一看吧。
回程裏帶著極大的滿足,一路疾走。山路蜿蜒起伏,路旁是大片的鬆樹、樺樹林,坡上開滿紫色的達子香(南方也叫杜鵑或映山紅),大片大片地沐浴著陽光。三江地區還有如此的美景,真是大飽眼福。走了十來裏地,額頭冒出汗水,氣喘籲籲,想歇一會兒,卻口渴難忍,肚子也咕嚕起來。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點辦法也沒有,歇下來會耽誤功夫,還更難受,橫下心來繼續趕路吧。
又走了幾裏路,後麵上來一輛卡車,招招手停了下來(這在北大荒是很難得的),司機問知我去團部趕會,便同意我搭乘。趕緊翻進後廂,一路顛簸著,心裏一下輕鬆了。待悄悄溜進會場時,大會還沒有結束,我團兄弟營的幾個機運連連長衝著我擠眉弄眼地笑。
1977年我去組建的機運連裏,配置了一個汽車排,手癢難耐的時候,便跟車出去摸摸舵把子。在那裏,年輕人都想開車,可沒有駕駛證是不能開的。我是連隊主官,有工作上的連接點,理由是不會開車怎麽當領導,因此營首長和團裏的監理都睜隻眼閉隻眼,我也無所顧忌,隻是稍微有點利用職權之嫌,卻也管不了那麽多,啥都不敢幹就啥也學不著,機會不是一直有的,抓主要的嘛。後來為了工作便利,團監理部門給我辦了個學習駕駛證,還未來得及考票,就趕上知青大返城。雖然我在二十多年後考得了駕駛證,可實際駕齡則是從1977年5月開始的。
這就是我的學生時代和職業生涯中的幾次紀律“走私”,除此以外,自以為應當說是個恪守紀律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