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白樺林-第二篇 歲月跋涉 14

死裏逃生那幾次

在我生命的曆程中，有過幾次死裏逃生的險境。兒時聽父母和姐姐講過，剛出生不久出痧子，據說很危險，差點要了小命。救回我的是廣慈醫院——我生命的誕生地。

1972年夏天，我在二營水利連修水利，好不容易有個星期天，指導員朱寶石提議去七星河遊泳，一幹人立即響應。七星河在連隊南麵五公裏處，25團的前身七星農場就是以此命名。那天的天響晴響晴，午飯後，我們沿著沙石公路撩開雙腿一路歡笑，不知不覺就到了河邊。河麵還挺寬的，有百十來米吧，水流很充沛，從西南向東北緩緩流去。河上架著一座公路大橋，河對岸是
57團，是兵團組建後從七星農場分出去的。除了偶爾過往的卡車，就是我們這七八個人。還等什麽，大家脫剩一條褲衩，撲通撲通跳進河裏。啊，好清涼的河水，把我們這些長年累月不洗澡的人們裹在懷裏，用她那溫柔的流水撫摸著肌膚。陽光下遠處飄渺的氤氳與水中的我們交相起伏，河中近岸邊的水草在水流中漂浮著，婀娜地散發著清香……。在這個一望無際的景色單調的平原上，這就是仙境了。我慶幸著自己在一個多月前不幸來到極為艱苦的水利連，卻趕上如此美妙的享受，真是天意啊。

遊著遊著，雙腳突然被水草纏住了，想掙脫出來卻越纏越多，拚命踩水人還是往下沉，水將沒過嘴時呼吸變得很困難，不時沒過頭頂，灌了幾口水，話也說不出來，有一瞬間已經窒息了，心裏緊張的要命。同伴們都在水裏撲騰，誰也沒注意我，即使知道了也沒有辦法，誰要過來也得纏住。我幹脆不用腳蹬，機械地靠兩隻手劃著不讓身體下沉，不覺中一隻腳出來了，這增加了我的信心，動作稍微放慢，不惜再喝幾口水，終於將另一隻腳抽了出來，如釋重負地浮上水麵朝河中間一竄，總算是脫險了。許多年以後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仍然覺得後怕。

1973年春天開化後，地號裏的積水成了大片的汪洋，那是秋天遭遇了嚴重的澇災，不少大田作物來不及收回，封凍、開化，爛在了地號裏。積水亟待排出，連隊想了各種辦法，其中之一是在西大濠的河堤上開幾道溝，可是堤坡的土還凍著，需要打炮眼用炸藥炸。那時指揮爆破的是排長鄭禮章，我在一排二班當班長，第一次參加爆破，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待炸藥裝好封口夯實後，一共八炮，我負責點四炮。料峭的寒風裏，劃火柴是不行的，我們點炮的每人點了一支煙。燃燒的煙頭一碰到導火索頭上黑色的藥粉，便
“嘶”地迅速地燃燒起來，第二、第三，導火索接二連三地嘶叫著，給人的感覺是即刻就要爆炸。當然越先點燃的導火索越長，但心裏還是像揣了個小兔蹦躂得厲害。點第四炮的時候，怎麽也點不著，我就拚命抽了幾口煙，再點，還是不行。那邊的炮全點燃了，人都已撤至二十米開外。排長鄭禮章一遍又一遍地叫我快撤，我卻心有不甘，待爆炸後，沒炸響的那炮周圍凍土會被震鬆漏氣，再也炸不響了，炮眼要重新打。再努力一下吧，急著拿煙頭捅了一下，這下幹脆滅了。沒戲了，不敢再耽誤，我飛快地向著土坡奔跑。還未及趴下，就接二連三地爆炸開來，好險，再晚兩、三秒，我那把骨頭就著土飛機上天了。

以後幾年冬天的農田基本建設中，我多次負責爆破凍土，在發生啞炮時多次排除，所幸未發生爆炸，否則生命將停留在上世紀
70年代的某個時點上，在寂靜的雪原裏。

1974年的春天， 20連女生排在甸子裏打草，時任排長的金怡誤踩上一塊漂垡，垡子移動著將她不由自主地帶向前去，身子失去重心即將摔倒，幸好被眼疾手快的夥伴們一把拽住拉了回來，避免了一場隻有在電影裏才看到過的慘劇。

1978年夏天，清晨我帶著機運連的車隊到沙坑運沙子為蓋房子備料。作業中突然發生塌方，我被沙塊重重地砸在腿上，腰部以下被埋在沙坑裏動彈不得，並且還在不停下塌快至胸部。當時情況萬分危急，因為細沙隻要埋到胸口，人就會窒息。同去的人們七手八腳地連挖帶拉，終於像拔蘿卜似地硬把我拽出來。由於相反的作用力，我的兩隻胳膊差點脫臼，腿部受了輕傷。豈料禍不單行，當天下午，營部機關去運沙子，金怡也被砸在坑裏，救出以後左腿關節嚴重受傷。

1976年，那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年頭。唐山地震加上三位偉人去世，整個中國仿佛塌陷了。我在 6月初開了闌尾炎，僅休息 10天就奉命去22連任指導員。麥收開始後，天公就下起了連綿陰雨，全連上萬畝小麥遭受澇災。在龍口奪糧的極端艱苦的日子裏，我雪上加霜染上了肝炎，堅持到麥收結束，不得不住進醫院。回城以後又反複發作，1986年春節前夕被醫院判了死刑。在愛妻的無微不至的精心照料和諸多親友的關心幫助下，總算是死而複生，但身體一直羸弱，指標時常波動。那十幾年，我工作擔子很重，崇明、奉賢、浦東地南征北戰，身體恢複不利。直到1999年末，瑞金醫院羅振輝主任告誡，若調養得當，還有十年，不得當呢？沒有說，自己琢磨去吧。內心雖然很痛苦，但總覺得還不能將生命輕易交付。我有一個多好的家庭，知性溫良的妻子和聰穎活潑的女兒是我堅強地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積極鍛煉和精心調養，指標不斷趨於正常，身體緩慢而堅決地向好轉。連治療肝病經驗豐富的羅醫生也撤銷了對我的“十年大限”。

與病魔頑強搏鬥，是我此生的重頭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