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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白樺林-第二篇 歲月跋涉 12

(2015-03-30 21:20:53) 下一個

女兒曆險記

獨生的子女都受父母寵愛,而我更甚。不僅是因為聰明美麗活潑可愛的女兒是我們家的開心果,還因為在她出生、長大的過程中,發生的那些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的事情。

妻子在邊疆務農時就因疲勞過度患有較嚴重的心髒病,回城後未得到很好的恢複,在工作、學習的長期勞累中又罹患了病毒性心肌炎,發病時就服兩粒速效救心丸緩解一下。 19834月底我們結婚, 8月的一天我在遠郊的工廠值夜班,不巧那天她又胸悶、心悸,照例吃了救心丸,哪知當時她已懷孕,藥中的麝香催落了剛締結的胎兒,令我倆懊惱不已。以後幾年,我倆交替生病,死去活來且此起彼伏,加上工作之餘還要讀書,無暇他顧。再者聽人說生育對心髒病患者的風險極大,也曾考慮不再生育。而再次十月懷胎已是 1987年秋,一路小心翼翼直到胎兒呱呱墜地,總算大人小孩都平平安安,皆大歡喜。不料到了第 12天,嬰兒拉起稀來,啼哭不止。到了次日傍晚時嘴唇發紫,停止了啼哭,也不肯吃奶。在二醫大工作的孩子的二姨媽果斷地立即聯係送往兒科醫院。醫生初步檢查後認為是金色葡萄球菌感染,比較嚴重,需住院觀察。並告知由於嬰兒剛出生,生命力很脆弱,如果病情惡化會發病危通知。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整個人猶如墜入萬丈深淵,才 13天的小生命,媽媽生你多麽不容易,還沒享受到爹娘的愛撫、人世間的歡樂,就已生命垂危,內心的痛楚無以名狀。

一宿驚魂未定,緊張、忐忑,心如懸在半空。第二天是星期日,早就醒來的我一早就騎車到醫院,無菌病房不能進去,隻能趁醫務人員進出病房時順著半開的門朝裏望去,病房很大,女兒的病床在最裏頭,相隔較遠,正在翻身的女兒頭上插著針頭在輸液。找到醫生,隻說在觀察,再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緊回家向心急如焚的妻子匯報,我們琢磨著翻身說明女兒在恢複生命力,是可喜的現象,讓正在坐月子的妻子稍感一絲寬慰。然而,稍後的沉寂,我倆又相繼慟哭。

星期一下班直奔醫院,醫生介紹情況有所好轉,不僅警報解除,而且過幾天就可出院。我心頭一喜,立即將好不容易搞來的兩張啤酒票(那時啤酒為緊張物資)送給醫生,再三央告醫生多多關照。女兒出生極為不易,又是兩家唯一的女孩,可千萬別再出什麽岔子,差池不起啊。

慶節前一天,我下班回家,聞知醫院通知孩子出院,激動得拔腳就跑,卻被告知大姨媽和三姨媽已經去接了。這時我興奮、焦急而不能自已,在弄堂裏抓耳撓腮來回地串。當再次將女兒抱在手上,我暗暗發誓:女兒呀,爸爸媽媽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牙牙學語,滾滾爬爬,一把屎一把尿地,女兒健健康康地長了起來,一雙眼睛非常漂亮,調皮而機靈。快滿周歲的時候,就會簡單發音,還跌跌撞撞地自己行走起來。初秋的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孩子尿尿時突然發現尿中有血,趕緊送到醫院,一化驗即被收治。

醫院隔天才能探視,還是不能進病房,隻能隔著玻璃窗往裏張望。玻璃用磨砂一條一條橫著間隔,為的是不讓裏麵的孩子看到親屬。每個孩子都用帶子牽著,防止掉下床去。女兒的床緊靠窗戶,隻見她不安分地滾來爬去,還不時地騷擾鄰床的病友,全然不知爸爸媽媽等眾多親人正近在咫尺。床下有一個玻璃尿桶,尿液已變淡、變清。醫生說,孩子血尿可能一是病毒感染,二是腎髒不小心受到震動(譬如打孩子屁股),今後可得小心啊。

一周後,我在探望時大意,眼睛一直貼在窗戶上,沒想到這個鬼精靈從窄窄的透明條裏認出了我,突然睜大眼睛張口大哭起來,一邊掙紮著撲過來。我一下沒了主意,護士見狀勸我趕緊離開,呆著反而壞事。事後護士告訴我們她哭了整整兩個小時,為此我倍受眾位親友的責難,自己更是心疼不已。

又一個驚心動魄的日子是 1990年的 1021日,又是一個星期天,我帶著活蹦亂跳的女兒去複興公園玩,妻子因參加市裏的醫用英語考試而沒一同去。快到兒童樂園了,女兒興奮得掙脫我的手,說了一句爸爸我先進去了,便一溜煙地撒丫子顛兒,頃刻就不見影了。我不緊不慢地跟了進去,順著幾個遊樂項目轉了一圈,沒找到她,又四下搜尋一遍,還是沒有,心一下被揪緊。滿眼望去,都是小孩子,許多都是穿著和我女兒一樣的淡黃色羊毛衫,令人眼花繚亂。我大聲叫喊,期待著她向我撲來。我從兒童樂園裏麵跑到外麵,又從外麵跑到裏麵,那些小娃娃都在大人跟前快活地有的在玩耍,有的在吃東西,卻沒有那張熟悉的麵孔,我眼睛花了,腦子裏閃現著一個個可怕的念頭,感到一陣陣不寒而栗,不敢往下去想。我又圍著兒童樂園奔跑,在兩個進出口仔細搜尋,在我眼裏是一片點點繁星一般的小腦袋,卻始終沒有浮現女兒的身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絕望開始漫過腦子,我不知如何麵對即將來園會合的妻子;真要是遇上壞人,後果無法想象,人生從此改寫。我感覺神經要崩裂,方寸大亂。 

恍惚中聽到廣播喇叭的播音,風聲在奔跑中的耳邊呼呼地喘,聽不清楚。我迫使自己站定,一邊繼續搜尋,一邊用手罩著耳朵,風聲中斷斷續續聽見 “……女孩 ……長趕快到公園辦公室來領,結束了。我朝辦公室走去,一邊心急如焚地期待著再次播音。約過了半分鍾,對我來講是那麽地長啊,終於熬到廣播再次響起,這次真真切切聽清了,是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可我的小笛是男孩子打扮啊,會是我的女兒嗎?還是別人家的?心裏打著小鼓點,卻使盡渾身力氣一個百米衝刺穿過大花壇,衝進辦公室,一眼望見眼淚汪汪的女兒向我撲來。

原來,正在排隊乘小火車的她發現找不到我,便嚇得哭起來。一位也在帶著孩子遊玩的女同誌和氣地叫她不要著急,領著她找了一圈,然後把她帶到公園辦公室。這位女同誌是區公安局的治安民警,她在休閑的時候履行了民警的職責。而對我來說,是貴人相助啊。

話說事不過三,可我與女兒又碰到了第四件令人膽戰心驚的事情。 1994年初的一個早晨,我騎車馱著女兒去幼兒園,穿越每天必經的一條弄堂,水泥地已開裂,有些地方有窟窿,其中一個約 67厘米大小,平時經常從這個窟窿上壓過去。因為小,橡皮輪胎壓上去沒有震動或彈起的感覺。可這天邪門了,車子前輪胎行到這裏戛然而止,車身突然一個前滾翻,帶起一大一小倆人向前飛去。毀了,我的心猛然一沉。說時遲那時快,在這一瞬間我唯一的念頭就是用一隻胳膊緊緊護住孩子的頭部,另一隻手撐住地麵不讓我的身體壓著孩子。雙雙跌倒後,我已摔得齜牙咧嘴,渾身疼痛。女兒一躍而起,竟過來扶我。我掙紮著爬起後一瘸一拐地,突然覺得鼻子發酸,分不清是摔疼了還是 ……。所幸冬天衣著厚重,大人小孩都未傷著骨頭。乖巧的女兒幫我一起扶起自行車,繼續趕路。和上述兩件事一樣,我在以後多年裏飽受家人詬病。

更可怕是事情還在後麵哪。女兒剛進大學的時候,一個冬天的周末下午,住校的她興衝衝地往家走,走到離家不遠的陝西南路靠近建國西路時,有個外地男子上來搭訕問路,說是在寶山區,女兒回答不認識,剛要走開,對方卻攔住去路,死纏著說車就停在那裏,上麵有地圖,我們上車看吧。這時女兒既有所警覺,又非常害怕,急中生智地指著幾步開外書報亭裏的老伯伯說,你可以問他。乘對方一愣神的功夫,旋即抽身離開,快步走回家。我們一邊表揚她的機智,一邊後怕得毛骨悚然,倒抽冷氣。

說一件十分快意的事吧。一個夏日的星期天中午,我去接在外補習功課的讀小學的女兒,我倆分別騎著自行車,剛到太平橋就下起瓢潑大雨。躲雨時,我將雨披給了女兒,反正我淋雨無所謂。雨稍小了一點,我叫她穿起雨披準備走,自己準備做湯雞這時女兒看見旁邊有個超市,突然說了一句爸爸,有了,便一溜煙鑽了進去。不一會兒,她拿著一袋塑料台布出來了,我才恍然大悟。於是,我裹上台布,和女兒在雨中繼續騎車踏上回家的路。後來女兒將此事寫成一篇作文,最後一句是:留下一路歡聲笑語。老師對作文大加讚賞,批閱的最後一句是:字裏行間足見父女情深

如今女兒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這些年,我作為父親,是何等的小心翼翼、誠惶誠恐,隻有自己知道。話裏話外有所流露,周遭都指我放不開,甚至批評我對女兒過於溺愛,自己也知道有些婆婆媽媽。可是,當您了解了以上這些故事,能夠理解鄙人的苦衷嗎?一部外國影片有一句台詞:擔心是做父親的職業病簡直太經典了。

愛的女兒,爸爸媽媽對你最大的希望,就是一生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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