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白樺林-第二篇 歲月跋涉 5

暴風雨中的震懾

強台風裹著豪雨，呼嘯著抽打著大地。海潮暴漲，向縱深兩裏地的海塘逼近。公路旁已經有被連根拔起的樹木，橫亙著擋住通道
••••••。那是1997年7月，上海遭遇罕見的十二級台風。我時任建設銀行奉賢支行黨委書記，從支行本部到十二個網點，全部啟動應急措施，下午起就重點對金庫和營業網點加固門窗，疏通管道，排除隱患，安排夜間值班。入夜，風勢續增，我與兩位副行長及有關人員作了麵上安排後，驅車前往營業網點巡察，也帶點慰問的意思。

暴風雨傾瀉在車上，劈啪作響。勁風從側翼撲過來，呼嘯著要把車掀起來。雨刷器開到最大擋，視線仍模糊不清。車燈大開，僅照得見兩三米開遠，一時間仿佛鑽進了北大荒的大煙泡裏。公路上沒有行人，沒有車輛，隻有我的車在與天公搏擊。司機萬分謹慎地駕著車，擔憂著不小心滑進路溝或撞上行道樹。在去頭橋鎮分理處的路上，竟然錯把一段正在修築的路基當成公路，車陷在了泥漿裏，好不容易才拔出來。

繼續行走中，車燈前有幾個黑黝黝躍動的影子，挨近了才依稀分辨出幾個騎車的人，影影憧憧中隻見雨披在疾風裏狠狠地飄曳。後麵書包架兩側空著的簍筐告訴我那是菜農在往家趕。如此惡劣的氣候，坐在車裏尚感恐怖，他們卻在黑夜的風雨裏，在公路的邊上低頭急行，任憑風雨撕打，我的心一下被震懾了。想想城裏的人們買菜習慣於討價還價，一些阿姨媽媽臨走還要順手拿走幾棵，而菜販們多半委曲求全，苦笑一下也就算了，不作抗爭，也算是“抓大放小”吧。這就是中國的農民嗬，處於弱勢善於忍讓，隻要在菜市上有一席之地，稍有薄利，就能生存，就算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氣又何妨。這就是中國的農民嗬，他們打一出身就沒有任何社會保障，卻要負擔上百種稅費；沒有命運的恩賜，任憑老天的喜怒無常，用自己艱辛的勞動向土地索取，在與命運抗爭的同時，為城市、為社會奉獻著他們浸透著血汗的果實。這場台風不知又會刮倒多少房屋，毀壞多少莊稼，甚至戕害幾多生命。然而，在我們如臨大敵地防汛防台時，他們無奈卻又從容地在雨中趕路，把千辛萬苦換來的銀子帶回家裏，體現著人類與自然抗爭的魄力，真是好樣兒的。

我忽然有一種感覺，車裏安寧的恐怖和車外暴風雨中的從容，折射出了精神上的落差。這一刻，曾經的磨難鑄就的農民情結又在一隻看不見卻十分有力的大手的拖動下被拽緊，帶著一股經暴風雨衝刷後的膽氣繼續穿行在疾風暴雨之中••••••。

新疆塔裏木盆地的胡楊樹林，具有千年不死、死後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的美譽（攝於 2001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