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團戰士愛喝湯”
上世紀70年代的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到處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兵團戰士愛喝湯,從嫩江,到趙光,一直喝到建三江。(嫩江、趙光分別為兵團5師、1師所在地)。早晨喝湯迎朝陽,中午喝湯暖洋洋,晚上喝湯照月亮,傻小子敲鑼——湯、湯、湯”。
果真是愛喝湯嗎?非也!喝湯是因為菜不夠吃。說來你也不信,一年裏除了夏、秋的三四個月裏,每天能吃上頓炒菜外,大半年裏都是以湯代菜。“建三江”是兵團組建最晚的六師所在地,號稱“開荒師”。大片大片未開墾的處女地,地勢低窪,沼澤連片。大部分連隊都是在初春未開化時踏著積雪進荒原,“天作帳篷地作床,風雪呼嘯我乘涼”的艱苦環境中組建起來,生存下來的。糧菜都靠自力更生、自給自足。北大荒的土地廣袤無垠,何愁沒地種菜?事情可不那麽簡單。其一,一個一、二百人的連隊,既要開荒種糧完成上交國家商品糧的任務,又要蓋房子,諸如宿舍、家屬房、食堂、水房、磨坊、馬號、牛號、豬號、糧囤、廁所等,都得自己脫坯壘牆。其二,三江平原地勢低窪,低溫多雨,地表水難以蒸發,“蛤蟆撒尿也成災”,澇災頻多,對收成威脅極大。碰上災年,大家都拚死拚活地“龍口”奪糧,還要從水裏打撈蔬菜,損失自然很大。其三,北大荒屬高寒地區,無霜期短,年僅一熟,蔬菜也隻長一茬。整個越冬時期,要將菜貯存在簡易的地窖裏,以維持到來年夏天。往往頭幾個月還湊合,到了第二年開春,地窖裏滲了水,蔬菜開始腐爛,變得蔫不嘰嘰的,做出來的菜湯一股酸不拉嘰的味兒,一聞就倒了胃口,因此貯存多了也白搭。師、團後勤部門為此煞費苦心,搞典型,開現場會,推廣種菜和貯存的經驗,可在當時的條件下,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所以這吃菜啊橫豎是個老大難問題。那時的夥食,早晨是菜湯加饅頭,中午是饅頭加菜湯,晚上是小米湯(或是玉米麵糊、高粱米湯)和著饅頭一塊兒吃。知青大都中學畢業未成年就到了邊疆,每天要超負荷地勞動,吃飯時幾個饅頭一碗湯,不到兩小時肚子就咕嚕起來,不少知青就此落下了胃腸病,年輕時還能撐得住,如今年過“天命”奔“花甲”,都開始“反攻 倒算”了。
那年我奉命組建2營機械運輸連,全連除了駕駛員就是修理員,沒有後勤隊伍,跟著營部機關、學校、直屬連等單位吃一個食堂,平時就一個蔬菜班管理菜地。到了大忙時節,全體人員清晨三點就得起床(北大荒處於高緯度,夏天光照時間長,兩點多鍾太陽已爬得老高了),一撥人運磚拉沙子蓋房,一撥人種菜。白天大
家 都 回 到 本 職 崗 位 , 三 百 六 十行。傍晚下班後,還得集中突擊幹上兩小時。在這地廣人稀的地方,人力是比蔬菜更加寶 貴的財富。
秋收是浪漫而富於情趣的。金秋的夕陽裏,老牛拉著木犁,在黑土地上劃出一道道深溝,翻出一壟壟白花花的土豆。冰雪初凍的日子,正是撥蘿卜的時節,人們一個個彎著腰,慢慢地亦步亦趨往前拱著把蘿卜起出來,活像鬼子進莊挖地雷。白菜、蘿卜、土豆下到剛挖好的菜窖裏碼垛,堆起一人多高,留出的走廊猶如黑咕隆冬的地道。付出如此艱辛的勞動,隻為維持一茬蔬菜半年湯的“飲食文化”。有一首知青自己創作的歌被人們改了詞:“紅日高照黑龍江,波濤滾滾向東方,江畔營房處處歌,兵團戰士愛喝蘿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