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養細胞的老媽
小孩他媽起初從未想到小孩會沒有音樂細胞,怎麽可能會沒有呢?小孩出生前,他媽給他聽胎教音樂;小孩出生後,他媽時常給他唱歌;小孩剛會說話,他媽就給他買來了小口琴、小手風琴。受到如此言傳身教的小孩咋可能不會耳濡目染出些音樂細胞?然而,隨著小孩一天天長大,特別是上了小學以後,小孩他媽不得不承認,小孩的確沒有音樂細胞。
十多年裏,小孩他媽聽到小孩唱歌的次數總共不超過三次,其間還有兩年,小孩加入了小學的校合唱團。小孩不願意參加合唱團,小孩告訴他媽,當老師或同學問他為什麽參加合唱團時,他對他們說,是他媽逼他參加的。說起來,小孩他媽失敗呀,小孩在合唱團的兩年裏,他媽無論如何威逼利誘,小孩都不肯給他媽唱一嗓子,所以,小孩他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唱歌是啥動靜。合唱團演出的日子,小孩他媽特意穿戴齊楚,以示尊敬和重視,捧著攝像機,鑽在觀眾席的前排,為的是把小孩的勃勃英姿盡收眼底。小孩他媽也像台下那一眾家長一樣,不時地鼓掌喝彩,滿麵春風、滿眼自豪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那個站在台上,一臉茫然,目光邈遠,嘴巴時張時不張,即便是張嘴,嘴巴也比別人張得小的男孩。
小孩既然沒有音樂細胞,小孩他媽也就不強其所難去費勁巴力地學什麽鋼琴、小提琴了,他媽之所以逼著他進合唱隊,為的也不是讓小孩練好唱歌,為的是訓練他能夠大大方方地站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一點而言,小孩可謂不負重望。上了初中後,小孩便在學校裏特別放得開,眾目睽睽之下為博人眼球啥都敢幹,更別說大方站著了。七年級期末的表彰大會上,那麽多上台領獎的學生中,隻有他拿到獎杯後,對著台下的學生和家長,一手揮動獎杯,另一隻手豎起大拇指,一路走下台,一路揮動著雙手,臉上做出齜牙咧嘴的笑容,分外張揚。二次上台領獎牌時亦是如法炮製,次次引得滿堂笑聲。
雖然音樂細胞是上天給的,是培養不出來的,但是小孩他媽相信,喜愛音樂的細胞卻是可以培養出來的,就像可以把不吃辣子的人培養成愛吃辣子的人。小孩他媽立誌要給小孩培養出熱愛音樂的細胞——愛樂細胞,因為她有個成見,認為一個愛好音樂和藝術的人與一個隻愛美食和金錢的人的眼神和氣質一定不同。
為了培養小孩的愛樂細胞,小孩他媽媽的舉措之一:購置樂器——電子琴、架子鼓、八孔笛、葫蘆絲、笛子、簫,並以身作則,從零開始自己摸索學習,以期讓小孩看到,任何不會的東西,隻要肯學,總可以一點一滴地進步。小孩他媽喜歡給小孩買樂器也是因了自己小時候對樂器愛而不得的情結。小孩他媽至今記得小學的時候去小朋友徐毛毛家玩,見到她家有個腳踏琴時對她的無限羨慕之情。小孩他媽那麽喜歡音樂,可是家裏窮,什麽樂器都買不起——不對,家裏有一支簫,是小孩他姥爺的,但估計是壞了,沒見他姥爺吹過,倒是小孩他媽媽的奶奶每次開箱子時都用它支著箱子蓋,所以,對幼時的小孩他媽來說,簫不是樂器而是棍子。
買來的這些樂器中,小孩隻對電子琴表現出了一點點興趣,不過,把玩的卻不是它的樂器功能。小孩在電子琴的諸多音色之中找到了一種怪異的非樂音,發出“吆”和“嘿”的聲響。小孩不擺弄電子琴則已,一擺弄起來,就是不厭其煩地奏得它“吆嘿”個不停,直至把小孩他媽聽得心亂如麻,斷喝一聲:“夠了,別再傻玩了!”
家裏有葫蘆絲、有口琴、有笛子、有簫,這些小孩都不吹,小孩吹瓶子、吹瓶蓋、吹卷筆刀、吹圓珠筆管、吹紙筒……,但見有孔、有洞、有腔,甚至啥孔、洞、腔都沒有的物件,皆信手拈來一吹之。畫麵常是這樣的:小孩他媽在口沫橫飛地諄諄教誨小孩以人生道理,小孩則順手操起手邊一個礦泉水瓶,先吹瓶口,後吹瓶蓋,再後來揭下商標放在嘴上吹。小孩他媽看得實在鬧心了,說:“你還聽不聽啊?不聽我不講了。”
“聽,講,你講,我在聽著呢。”小孩忙說。
小孩他媽為培養小孩的愛樂細胞的舉措之二:在與小孩一起畫畫、寫毛筆字或者做手工的時候,放上優美的音樂,兩個人一邊聽、一邊說、一邊做。有時候,聽到一首曲子,小孩他媽會跟小孩談此時內心的感受和聯想。小孩說,他喜歡這樣的時候。有一首薩克斯演奏的曲子,小孩他媽告訴小孩,每每聽到時,她都會想象出這樣一幅畫麵:夜晚,寂靜的街道上,昏暗的路燈下一個男人,雖然他的內心有孤獨、有悲涼、有哀傷,但是他因為有一顆樂觀而開朗的心,所以他仍然哼著小曲,搖搖擺擺地漫步在無人的街道上,享受著這難得的孤寂和寧靜的氛圍。後來再聽到這首曲子時,小孩就擺動著身體,複述他媽描述過的畫麵。
也許正是這第二個舉措讓小孩終於喜歡上了音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