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也有人生
懷一顆淡泊的心，去含辛茹苦，去耐心等待。
我要買滑板
（一）我的滑板壞了
小孩有個滑板，買來後一直沒怎麽玩過。暑假裏的一天，見鄰居小朋友瑞恩在院中玩滑板，小孩便樂顛顛地抱著自己的滑板去找瑞恩比賽。一比才知道，自己的滑板浪得虛名，一隻腳踩在上麵，另一隻腳必須一刻不停地猛登，方能前進，跟登著一塊不帶輪子的普通木板沒啥兩樣。因此，小孩總是被瑞恩甩出一條街去。小孩經過反複測試——試騎瑞恩的，讓瑞恩試騎自己的，比較自己的滑板輪子與瑞恩的在結構、大小、材料、質地上的差別——最後得出結論：自己的滑板壞了。
小孩找出大大小小的扳手，拆了裝、裝了拆，鼓搗了一氣，輪子還是照樣不愛轉。後來，再逢瑞恩出來騎滑板，小孩就去蹭人家的騎。為順利蹭到滑板騎，小孩就把自己的自行車或踏板車推薦給人家騎。然而，與小孩同齡的瑞恩，無論體格上還是心理上都比小孩早熟得多，哪裏還瞧得上自行車和踏板車呀，騎滑板多炫酷拉風啊！所以，小孩常有蹭不到滑板，眼巴巴地豔羨人家登著滑板，滿院子颼颼轉的時候。小孩一羨慕別人的滑板了，就回家來修理自己的滑板，而且，每每在鼓搗得滿頭大汗後，都告訴他媽：“這個skateboard（滑板）掉東西了，修不好了。”小孩盡管如此反複跟他媽叨咕，可是絕無言外之意。小孩心眼兒直，拐彎抹角要東西的小伎倆一概不會。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小孩吃力地登著那蹩腳的滑板落在瑞恩的後麵時，小孩他媽就打算給小孩買個新滑板。小孩他媽是個體育矮子，小時候是專業“捎夥”的。何謂“捎夥”？就是兩夥小同學玩皮筋，一夥撐皮筋、一夥跳皮筋，跳的一夥輪流跳，誰跳壞了，誰出局，跳不壞的難度升級，並幫助全夥過關。而其中技術最差的小夥伴——因為實在太差了，跟哪夥拖哪夥的後腿，哪夥都不願意要，所以就讓她既不屬於任何一夥，又屬於任何一夥，哪夥開始上場時都捎帶著讓“捎夥”的先蹦躂兩下，反正沒兩下子她就跳壞。那時，“捎夥”的身份讓小孩他媽自慚形穢，特別仰視那些擅長跳皮筋的小同學。小孩他媽不想讓小孩像自己小時候一樣總自以為是個醜小鴨。正因如此，每當小孩這個沒有體育細胞的孩子，對一項體育運動但凡表現出一點點興趣，小孩他媽都全力支持。
可是——，也不能讓小孩容易了，以為這世上想要什麽就會有什麽。得讓他知道，得到任何東西都要付出代價。所以，小孩他媽縱然心裏長了草似的想要給小孩買個好使的滑板，卻決不能主動給小孩奉上，要等他開口要時，跟他提條件。但是，左等右等，一天天地過去，小孩一次次地揮著扳手跟自己的破滑板較勁，總也不張口要新的。這小孩咋這麽軸呢！就不會活泛活泛腦子，想點別的轍？一天，小孩他媽實在憋不住了，就對小孩說：“你看看你現在一共得了多分了？夠不夠買個skateboard呀？如果夠了，那這個星期天，我們去買school supply（學校用品）的時候，就順便看看有沒有skateboard。”
這話讓小孩圓潤的小臉立時陽光四射，那雙閃動著喜悅光芒的人說像鍾漢良的眼睛，分明在說：“我咋就沒想到這一招呢？我咋就忘了我媽那兒還有我的一個從未提過款的小戶頭了呢！”
一年前，小孩他媽給小孩立了一個小賬本，表現好加分，表現差減分，一分等於一元錢。獲得加分的辦法可以有：跑步時，跑15分鍾跑步機的最快程序——0.5分；除了完成其他作業外，一天做三道以上奧數題——每題0.5分；幫助媽媽大掃除——1或2分。扣分的時候不多，主要發生在小孩因屢教不改致使他媽勃然大怒時，扣分多少視小孩他媽怒氣的漲幅而定。後來，小孩他媽立了一個規矩，小孩如果在晚餐時剩飯，要麽次日跑15分鍾跑步機的最快程序，要麽扣1分。小孩經常剩飯，不過他通常選擇跑步而不是扣分。小孩為錢還是能夠咬咬牙的，不過每次咬牙的時候也要以牙還牙，給他媽鬧鬧心、添添堵。手段就是一邊跑一邊慘叫，哀嚎之聲慘絕人寰，粉嫩的小圓臉被誇張痛苦的齜牙咧嘴扭曲變形，活脫脫一副被狠毒的地主婆殘忍折磨的可憐的小長工模樣。小孩給他媽放話了，隻要是被罰跑的，他就要如此這般地嚎給他媽聽，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跑的，他就一聲不吭。
喜出望外的小孩沒有去查看小賬本，而是立馬上網查起了滑板。“我要買個上麵的圖案很fancy（花哨）的，輪子會發光的skateboard。”小孩說。小孩搜了一通，發現這個願望無法滿足，他媽準備帶他去的商店裏沒有他的夢中滑板；他媽也不同意網購，因為網購沒法測試輪子的靈活度。找來找去、比來比去、想來想去，小孩終於選定了一款60塊錢的。
確定了目標滑板後，小孩才去數他小戶頭上的錢——56元，不夠60呀！不過，這個問題對小孩來說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樣，絲毫也擋不住小孩對即將擁有新滑板的喜悅之情。那天晚上，小孩滿腦子都在跑滑板。小孩他媽帶著小孩讀中文書時，看小孩那癡癡的眼神便知他又神遊千裏了，於是叫喊：“不要再想skateboard了！”
小孩笑了：“你怎麽知道我在想skateboard？”
“我是你媽，我最了解你了。”
（二）¢ 50 for sale or donate
第二天，小孩就在舊滑板上用粉筆寫道：“¢ 50 for sale or donate”（50美分賣了要麽就捐了），並蹬著這個明碼標價的舊滑板去問對門的小朋友JC想不想買，因為JC沒有滑板。後來又有兩個鄰居小子出來騎滑板，小孩又去給那兩個小子出示他的明碼標價。這四個小子就嘰裏呱啦地侃了起來，站著侃累了，四個人便就地坐在馬路牙子上侃，直到天都黑了才四下散了。
“你們一直在那兒說什麽呢？”小孩他媽問。
小孩說：“JC要出一塊錢買我的skateboard；Ryan（瑞恩）說要出10塊錢買，他說他隻要板子，不要輪子，他會給板子裝個新輪子。”
“就這點事說了那長時間？”小孩他媽問。
“JC看Ryan要買我的skateboard就不高興了。媽媽，你說我該賣給誰呀？”小孩說。
“你先答應了誰就賣給誰，你先答應了JC就賣給JC。”小孩他媽說。
“媽媽，你說我賣不賣我的skateboard呀？”小孩問。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但是，賣了就別後悔，而且也不能賣高價，不能讓鄰居以為我們家愛占小便宜，騙人家孩子出高價買我們的破爛。”
小孩還是怕賣了後悔，此後沒再提賣滑板的事。
（三）我差錢兒
小孩終日沉浸在新滑板的美夢之中，幸福著，快樂著，一點不為那4塊錢的資金不足犯愁。犯愁的是小孩他媽，小孩他媽一心把火地想在星期日把小孩的滑板搞定。可是，星期日眼瞅著就要到了，這麽短短的兩、三天裏，小孩如何能籌到4塊錢呢？小孩他媽不想為小孩墊錢，要讓小孩認識到，想要的東西，差一分都得不到，而且，休要指望危急關頭會有他人拔錢相助。小孩他媽也不想借錢給小孩。讓孩子養成想買啥就買啥的習慣，沒錢找人借、找銀行借、找信用卡公司借，這就是那些前赴後繼的美國人民怎樣破產的。
周五晚上，為了幫小孩開辟生財之道，小孩他媽跟小孩說，他要是在周六這個非跑步日，跑program（程序）5這個跑步機的最快程序，那麽小孩他媽就獎勵他1分——1塊錢。
小孩興奮地說：“明天，我要跑program 5，就可以得一分；我要做四道數學題，就可以得兩分。那我現在就有59塊錢了！”小孩是那種愛把慶功宴擺在成功之前的人。
“你還沒賺到呢！現在說什麽都是空的。”小孩他媽說。
臨睡前，小孩問他媽：“如果明天我跑program 5，30分鍾，那你就給我加2分嗎？”
“不準跑30分鍾，你連15分鍾都沒跑過兩次呢，每次讓你跑，你都鬧別扭，你跑得了30分鍾嗎？”
“能、能，我能跑。”小孩說。
“能跑也不行！從來沒有訓練過那麽大的運動量，現在一下子運動量翻倍，身體受不了。”
“我一定要跑。”
“你跑，我也不給你加分，就隻給加1分。”
“那我跑完program 5，15分鍾，再跑個其他的最慢的program呢？”
“不行，你跑program 5都費勁，不能再跑其他的了，跑了也不多加分。”小孩他媽口氣堅決，小孩就知道沒戲了。
星期六上午，小孩有遊泳課，上課結束後，小孩通常要逗留一會兒，跟小同學一起玩玩水。可是這次遊泳課後，小孩他媽問他要不要多玩一會兒時，小孩卻說：“不要，我還要回家多做數學，多賺錢呢。”
然而，從10:40到家，至1:50離開家去打籃球，其間除了衝澡、換衣服、吃午飯，小孩該做的作業近乎未動筆。小孩他媽因為忙於家務，不知小孩是如何浪費掉這大好的賺錢時光的。
下午打完籃球，在回家的路上，小孩說：“我回家要做8道數學題。”
“你就吹吧，你上午還說要做數學呢，結果幹啥了？”小孩他媽反問道。
回到家裏，小孩沒有先做數學題，而是想起了籃球教練用來講解場上布局的模板很有意思，就又畫又剪地仿著做了起來，把通過多跑步和多做奧數題來賺錢買滑板的宏圖大誌全然拋在腦後。人人其實都是有誌向的人，真有誌氣的就少多了！做夢容易，做人難的道理在小孩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小孩的跑步賺1元、做8道奧數題賺4元的美夢，以僅僅做了3道奧數題，賺1.5元而告終。就連這三道題，也是小孩一邊嘿嘿地笑著用十分之九的腦子做著白日夢，並時不時地寫下兩句不著調的話，或是胡亂畫個瞎扯淡的畫，一邊用剩下的十分之一的腦子，經他媽左提示、右提醒，花了三、四個小時才做完的。彼時已是晚上11點多了，小孩方認識到買滑板的美夢或將破滅，便鬧著要做一通宵的奧數題，引來小孩他媽雷霆萬鈞，隻好在怨了、恨了媽媽之後，跟媽媽Kiss Good night（親親晚安）。
星期日，用小孩的話說，是他最高興的一天。來到店裏，小孩催著他媽直奔體育用品處。這裏雖然沒有他在網上相中的滑板，卻有一種樣式相像的，小孩說是叫做“long board（長板）”的滑板。長板與滑板的區別是長板為尖頭，比滑板速度快，但是不能像滑板那樣耍花樣。這都是小孩從鄰居小朋友那兒學來的。小孩對這個具有夏威夷風情的長板一見鍾情，更可喜的是它才50塊錢！早知如此，何必前一天晚上為了多掙兩個小錢，掙著命地跟媽媽鬧呢！
拿到了心儀的滑板，小孩便無心挑選school supply（學校用品）了，一心隻想早點趕回家，向小朋友們亮一亮他的酷斃了的long board。從那天下午起，小孩終於可以瀟灑地踏著滑板，在院子裏如小燕子般地兜風了。再與瑞恩比賽時，雖然小孩在實力上尚有差距，可絕不再是一條街的差距了，偶爾也是能夠並駕齊驅的。
後記：
上麵的故事發生在7月、8月間。11月間的一天，小孩他媽見小孩在車庫裏將大小扳手攤了一地，正在卸那個新滑板的輪子，急忙喝道：“你要是再把這個滑板鼓搗得不好使了，我可不再給你買了！”
2015/12/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