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鋪天蓋地的疫情,蔓延到美國南方,對當地生活造成巨大影響。瘟疫的天空下,年輕人紛紛從病毒重災區逃回父母的家,顛覆了每個家庭的日常生活。病毒放大了人性的複雜和人心的變幻莫測。小說始於一場詭異的車禍,終於人與人的真誠情感。
作者:孟悟
1
閣樓是丈夫麥克的畫室,靈犀平日裏很少光顧,推開門就是紛飛的灰塵,嗆鼻的顏料味在空氣中彌散。畫室雜亂無章,堆放著顏料、畫筆、畫板、刮刀。靈犀看見房梁的架子上掛了幾張畫稿,她順手拉下一張,掃了兩眼,紫藤花開的瀑布下,一個女人的修長的倩影,天上的圓月半穿行在烏雲裏,毛乎乎的,恍眼看上去像病毒的剪影。靈犀對著畫稿一陣冷笑,心想如今看什麽都像冠狀病毒,如果麥克的事爆發在現在,誰還敢坐飛機去墨西哥?靈犀見麥克最後一麵時,他已躺在冰冷的棺材裏。
那一天來得不可思議,但是之前已有某種預兆,像暗夜裏的深穀,一閃而過的幽光。靈犀記得很清楚,麥克時不時對她說,不想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想當自由自在的藝術家。他周末常去跳蚤市場擺攤賣畫,三個月賣了兩幅,才賺了50美元。靈犀說:翠西還在讀私立學校,家裏的房貸還沒有還完。麥克說:好吧,我等翠西進大學。
麥克在食品公司當機械師,卻夢想靠賣畫維生。靈犀在牙診所當牙醫助理,因為勤奮努力,工資一直在漲,麥克認定靈犀的工資能養家,可以成全自己的業餘愛好,而女兒翠西根本沒有必要讀那貴得要上天的學校。
靈犀知道,老美散漫慣了,沒有儲蓄的概念,一有條件就想放飛靈魂。靈犀隻能跟麥克商談,兩個人一起努力,把房貸的大山搬完,把翠西的學費攢夠。翠西考上大學的那個夏天,麥克對靈犀說,我的使命完成了,我準備辭職。靈犀說,房貸還沒還完。麥克說,房子我不要了,換成你一個人的名字吧。靈犀說,再堅持幾年不行嗎?你業餘畫畫不是很好嗎?
靈犀看見麥克皺緊眉頭,皺紋像刀劈斧砍的山溝,裝滿了無限的苦愁。半年之後,麥克說,他要去墨西哥參加畫展。靈犀問,畫展最多五六天吧?麥克說,不,他打算在墨西哥長住。他不願多解釋,暗示他的律師會給她解釋,然後提起一個皮箱瀟灑離去,把孤獨和憤怒留給靈犀。
靈犀並沒有接到律師的電話,而是墨西哥一家畫廊經理的電話。麥克在當地景區車禍身亡,跟他一起身亡的還有一位女畫家。靈犀飛到墨西哥去處理後事時,據當地警官回憶,夜深人靜時,兩位畫家在開滿繁花的紫藤樹下車震,情深意濃時被一個醉駕的大貨車轟隆撞飛。在事故現場,兩俱赤裸的遺體以詭異的造型緊嵌在一起,幾個力大如牛的警員拉扯了半天才把他們分開。
畫廊經理陪靈犀進了殯儀館,一抬頭,世界都凝固了,鄰居喬治傻楞愣地出現在她的眼前,時間和空間都錯亂成了碎片,碎片漫天都在飛!喬治的太太柔絲就是車震女畫家。他們兩家不是朋友嗎?朋友之夫、朋友之妻有這般隨意組合的嗎?
畫廊老板告訴靈犀和喬治,他一直以為這兩個畫家是對夫婦。靈犀和喬治都楞了,這兩個男女在暗日裏糾纏了多久?靈犀慢慢回想起一些細節,柔絲上閣樓去看麥克的畫,閣樓天窗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麥克在跳蚤市場擺攤,柔絲買了他的一副畫...露骨露肉的現實裏,心酸與屈辱交錯,尷尬與羞愧編織,斑駁複雜的情感壓得人透不過氣,有人死了,有人得活著,靈犀和喬治都不想多談。
本來準備辦完後事就回到美國,沒想到節外生枝,一家海洋動物館向他們提出索賠,麥克和女畫家車毀人亡,但車在翻滾過程中,撞倒了一棵500年的紫藤樹,紫藤樹又砸向海洋動物館的房子。據動物館宣稱,嚇壞了三頭海豚,讓海豚失去了智商和表演能力,也讓動物館失去了穩定的收入。這明擺著就是敲詐勒索,靈犀慌得不知所措。倒是喬治沉著,他有在大使館工作的朋友,幾個電話就解決了問題。
靈犀對喬治心存感激,但是回家後並不願跟他有過多往來,記憶會牽引出感傷和尷尬,彌散在憂鬱的天空。她努力地維持著正常的生活,該上班就去上班,該散步就去散步,走在湖邊,時不時會遇見喬治在那裏遛狗。兩人見了麵,彼此的目光牽扯出另一個世界的山光雲影,什麽也不說,笑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2
靈犀所在的城市名叫布魯克(Brook)。她居住在一個名為紫藤湖(Wisteria Lake)的社區,那樣的社區在美國南方很常見,一棟棟紅牆灰頂的小樓匍匐在林深樹密處。紫藤湖的房子被社區馬路分隔成東西兩部分,西邊的房子麵湖,東邊的房子靠山。嚴格來說,那湖不是煙波浩渺,白帆點點的湖,而是叢林環繞,天鵝大雁歡聚的野湖,那山也不是巍峨雄美的山,而是一個雜樹生花的野山坡。靈犀家的後院麵朝野山坡,喬治家的後院也是麵朝也山坡。
靈犀記得剛搬來紫藤湖的那年,跟麥克在湖邊散步時碰見喬治和柔絲。她記得柔絲的酒紅色長卷發,藍寶石大眼睛,曲線玲瓏的身段,渾身散發出藝術家的氣質。喬治栗色頭發,灰藍眼睛,個子高瘦,他的顏值沒有喬治高,但是一開口,低沉的聲音充滿了磁性和感染力。
喬治一家來自舊金山,他們比靈犀一家早搬來2年。喬治告訴靈犀二人,社區在開發初期,靠湖邊和靠山坡的房子價格一樣,他喜歡湖邊,但是柔絲喜歡山坡,因為山坡上開滿了紫藤花。靈犀說,我沒看見山坡上的紫藤花。柔絲告訴靈犀,你要爬過山坡才能看見。靈犀說,山坡樹林那麽密集,林子裏還有荊棘,不敢朝裏麵走。柔絲說,我們這邊的山坡路緩一些,我下次給你剪一枝紫藤,你可以直接種在後院。喬治說,不要種紫藤,那植物是超級侵略者,一旦長大變強就會把周圍的花草全部吃掉。靈犀說,我不怕,我就等著紫藤開花,看華麗的紫色瀑布。
那些畫麵混雜著聲音,久遠、清晰、淩亂、喧囂,時不時在靈犀的眼前飄來蕩去。靈犀後來接過柔絲送來的紫藤枝,種在了後院。她是很多年後才明白,要鏟掉長大的紫藤,是無法想象的費力和操心。
操心的還有她的婚姻。靈犀和麥克認識三個月就結婚了。她和他第一次見麵是在酒吧,兩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兩個人都被深愛的人拋棄,完全是同病相憐走到一起。麥克後來對靈犀說,他們這樣的關係,英文叫Rebound relationships,在空虛和痛苦之後,需要一種精神撫慰。不管怎麽說,結婚了,有孩子了,靈犀一心一意,願把自己奉獻給這個家。
麥克之死讓靈犀開始懷疑人生,但她依然得振作起來好好活著。稀裏糊塗的日子裏,疫情已從中國蔓延到了美國,加州和紐約都有了確診案例。鄰居們在湖邊散步或是遛狗碰了麵,聚在一起交換消息。一個花白頭發的胖老頭說,西雅圖已經有人感染病毒而死。他叫利馬,是退休的政府官員。利馬抱怨到處都買不到口罩,他一直計劃裝修閣樓,給兒子打造一個圖書館,但操作電動機器需要戴口罩。
靈犀說:病毒在世界各地登陸,口罩成了全球的緊缺品。
喬治說:我有個親戚在喬治亞,年初時成立了一家口罩生產廠,工廠就建在棉花基地裏,機器二十四小時都不歇下來,工人分三班上崗,日產口罩100萬。
靈犀問他:你買口罩沒問題吧?
喬治反問她:買來幹什麽?
鄰居艾米妮說:我喜歡旅遊,去年買了郵輪公司和航空公司的股票,看來投資方向錯了,現在去投資口罩產業還來得及嗎?
喬治搖頭說:太晚了。
艾米妮問喬治,你的妻子柔絲呢?好久沒見到她。她從前常在湖邊喂動物,天鵝和野鴨一見到她,便呼啦啦地飛過來了,她就是它們的上帝。
夕陽轟然下山了。靈犀看見喬治的臉黑了,沉了,他抬頭望著遠方。憂鬱的天邊,幾抹血紅色的霞光,讓人驚心動魂。喬治費勁地吐出解釋的話:柔絲走了,去舊金山見她的母親了。靈犀理解喬治,撒謊對他而言,是在承受痛苦的折磨,像帶刺的蔓藤纏繞他的心和大腦。鄰居們也問過靈犀,你家的麥克去哪兒了?靈犀麵無表情回應,去墨西哥開畫展了,鄰居隱約知道他們夫妻關係出了問題,後來再不問她。靈犀與喬治同憂相救,關鍵時刻,她總是替喬治把話岔開,她對鄰居們說,疫情目前在西海岸蔓延,舊金山已經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鄰居希娜牽著一頭威風凜凜的哈奇狗,他的丈夫利亞姆站在她的身邊。希娜頭發是淺金色,利亞姆是一頭黑發,希娜瘦小如文竹,利亞姆健壯如青鬆,靈犀看二人一大一小,成了強烈的對比。希娜說話直接犀利,她感慨舊金山的狀況很嚇人,滿大街的流浪漢都沒有解決,病毒來了怎麽辦?
艾米妮說:我前年去的舊金山,流浪漢到處搭帳篷,隨地大小便。我有個朋友在市政廳上班,每天必須走過【大糞地雷】的街道。
喬治說:舊金山的流浪漢沒有常人想象的淒涼,每個月都能領食品劵,七十美元的零花錢,一張免費交通卡,可以自由往返洛杉磯。
艾米妮接過話說:我知道,流浪漢在舊金山的粉吸完了,可以去洛杉磯拿貨。
希娜說:舊金山的流浪漢很享受自由的狀態,不用擔心吃喝,據說好幾家機構組織的義工,定期給他們送食物和水果。
喬治點頭說:我曾在舊金山工作了五年,有個朋友是高級工程師,因為工作壓力大,患了極嚴重的憂鬱症,常有自殺傾向,必須靠吃藥才能維持睡眠和工作,醫生建議他加入一個義工團隊,在廚房裏給街頭的流浪漢做餐食,做完了還要送去,堅持了兩個月,他的憂鬱症居然減輕了,後來又幫流浪漢設計可移動的小房間,設計完成後,他才發現早忘了吃藥,但是每晚都能香甜入睡。
靈犀聽完後笑道,每個人的生命都有意義,流浪漢也有存在的價值。靈犀是後來才知道,那個憂鬱症工程師就是喬治他自己。
3
病毒張牙舞爪,從美國東西兩岸延伸到大陸的中部。你看不見它的樣子,但它又無處不在。靈犀曾對鄰居們說過,布魯克市經濟不發達,四周又群山環繞,應該能躲過病毒的襲擊,但在這一天,布魯克出現了確診案例。艾米妮是布魯克一家醫院實驗室的檢驗師,她告訴眾鄰居,醫院昨天開了緊急會議,準備收治新冠肺炎患者。
靈犀問艾米妮,你們帶口罩嗎?艾米妮說,醫院最初不讓帶口罩,怕引起病人恐慌,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上班必須帶。靈犀因為天天在華人的微信圈裏遊走,口罩信息豐富。她問艾米妮,你們帶的口罩是N95嗎?艾米妮說,N95口罩給前線的醫生護士,我們隻戴一般外科口罩。靈犀說,現在病毒到處亂跑,我想讓女兒翠西快回布魯克市,但翠西居然還在紐約當義工,冠狀病毒是人傳人,她難道不懂嗎?
喬治對靈犀說,不要擔心翠西,她一心在幫助別人,上帝會保佑她的。我兒子是醫學院的學生,最近也在當義工。喬治一邊說,一邊把手機裏的照片展示給大家看,喬治的兒子口罩都不帶,給華盛頓貧困地區的民眾義務檢查身體。靈犀說,告訴你兒子還是要小心。喬治說,他是專業人士,他知道他在做什麽,他不需要家長的建議。
靈犀隻能在電話裏跟海琴吐槽:美國人的勇敢過了頭,跟病毒比誰厲害,我不讚賞這樣的膽量。
海琴是靈犀同父異母的妹妹。海琴的母親是小三,小三和原配為了同個男人打了一輩子的仗,兩個女人最後誰也沒贏,一前一後都得了病,鬱鬱而終去另一個世界比高低。靈犀和海琴倒是姐妹情深,她們已經沒有母親了,所以不能失去父親。父親在生意場被騙,遭人設計掉入陷阱,氣急而入醫院。在父親住院的那段時間,海琴守護在父親的床前,靈犀用盡社會關係,找法院、找律師為父親討回公道,一家人從來沒有那樣脣齒相依過。
海琴說,美國的抗病文化跟我們不同,我們若是得了感冒,肯定是靜養,美國人提倡的是鬥爭哲學,你如果弱了,病毒就會擊敗你。靈犀問海琴,那翠西怎麽辦?我天天都在提心吊膽。海琴說,擔心會讓你更焦慮,隻能向上帝祈禱。靈犀說,我不是基督教。海琴說,向老天祈禱也行,向觀音菩薩祈禱也行。靈犀說,菩薩管我嗎?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和幾個同學去景區爬山,到了晚上也沒有回家,父母急得要去報警,我當時很氣,怪父母大驚小怪,如今報應終於來了。
翠西在紐約以【裸奔】的狀態當義工,靈犀隻能強迫自己不聞不問。麥克在墨西哥車禍遇難,翠西隻當父親是普通的車禍,車禍後麵的桃色故事,靈犀暫時遮掩住了,她要給女兒留住尊嚴和體麵。喬治是否告訴了兒子真相,靈犀不敢問。
疫情慢慢改變人們的日常。布魯克市又出現確診案例了,兩個確診者是從意大利旅行回來的本地居民。靈犀常在紫藤湖邊走,同鄰居交換道聽途說的病毒新聞,不覺之中跟喬治的話越來越多。喬治有天在湖邊對她說,我很早就知道柔絲的不忠。靈犀聽了,像憑空聽見一聲雷響,環顧四周,幸好沒有其他人。她聽見喬治繼續說,林子裏麵的小木房(Cabin)就是他們幽會的地方。
喬治和靈犀的房子相隔四個鄰居,兩家的後院都建了籬笆,籬笆外麵是野山坡。柔絲曾給靈犀描述過,爬到山坡上麵,地形就平緩了,但依然是密不透風的林子,林子沒有路,如果不怕樹多藤雜,勇敢朝裏麵走,能看見一條迂回曲折的小溪,小溪邊有一棟廢棄的小木房,據說是從前守林人的房子。年來歲去的風霜雨雪,讓小木房歪斜了身子,斑駁的木牆上爬滿了紫藤,春天紫藤花開的時候,小木房便成了紫色燦耀的瀑布。
喬治突然向靈犀提及小木房,明明暗暗的畫麵在靈犀的眼前重疊。她猛然想起幾年前的一個春天,麥克穿上牛仔衣,背起工具箱要往林子裏麵走。靈犀說,林子沒有路,你要去哪兒?他說我想去維修林子裏的小木房。靈犀說,人家的房子不管你的事。麥克說,我是不想管,但是社區有幾個小孩調皮搗蛋,愛去小木房探險,我怕房子垮了,小孩出事怎麽辦?
靈犀不願麵對,潛意識抗拒把蛛絲馬跡拚湊成一個完整的畫麵。她反問喬治,你怎能證明兩人幽會小木房?喬治說,他在收拾柔絲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副畫,紫藤花開的小木房,一男一女相擁的剪影落在房牆上。喬治後來去了一趟小木房,發現小木房周圍的亂石和雜藤已經清理幹淨,室內做了基本的維修,像個簡易的住所,角落還有個癟氣的氣墊床…… 靈犀聽了,牙齒突然咬疼了下嘴唇,她抬了抬手,示意喬治不要說下去。
遠處傳來一聲狗叫,艾米妮滿臉是笑,牽著一頭哈士奇過來了。靈犀盯著哈士奇問,這不是希娜的狗嗎?艾米妮說,希娜和利亞姆去歐洲坐郵輪了,她讓我幫她照看。靈犀說,都什麽時候了,還敢坐郵輪?如今病毒大流行,哪兒都不能去。喬治說,正是因為病毒大流行,旅行社搞促銷。紐約飛巴黎的套餐,包機票和酒店,五天才八百多美元。靈犀問喬治,套餐的酒店好嗎?是不是在18和19區?那裏到處是小偷和騙子。喬治說,18區的蒙馬特高地,酒店就在紅磨坊的街對麵,可以步行去看好多景點,比如聖心大教堂和梵高的故居。艾米妮說,聽你的口氣,你是準備出發了。喬治說,這麽便宜,我確實想走。
靈犀心想,再便宜我也不走,呆在原地最安全。她想起昨天還跟海琴聊過,美國人不怕病毒,不怕死,依然在全世界浪來蕩去。海琴說,還是華人老實聽話,給人安全感。靈犀說,中國也有不聽話的人,居家隔離期間,聚眾打麻將,被警察抓住,警察說,可以選擇兩種懲罰,一是每人罰款一千元,二是抬著麻將桌上街遊行,眾人選擇遊行。海琴說,我相信大多數人會選擇遊行,反正戴著口罩,誰也不知道誰。靈犀說,這事若發生在美國,估計是罰錢解決問題,遊街大概是侵犯人權。
靈犀正準備跟鄰居們分享中國的遊街故事,但鄰居們還在聊巴黎。艾米妮說,她朋友剛才巴黎回來,說盧浮宮很安靜,沒有從前的擁擠,亂如蜂巢,可以淡定從容地與蒙娜麗莎自拍。喬治說,他十年前去過盧浮宮,遊客的腦袋和肩膀都在相互摩擦,雖然擠到蒙娜麗莎的正對麵,但是呆不了半分鍾,後麵的人流就把你推走了。艾米妮說,現在去看蒙娜麗莎最好。靈犀說,不要亂跑,意大利新冠病毒大爆發,十幾個城市都封了,法國跟意大利還是鄰居。艾米妮說,怕什麽,意大利是北麵封城,南邊的生活依然正常,酒吧餐廳裏天天擠滿了遊人,也沒見人戴口罩。
靈犀隻能對海琴感慨,看見沒有,西方人確實不怕死。海琴說,他們寧要自由,不要生命。靈犀說,命都沒有了,哪來的自由,更何況好死不如賴活。
靈犀曾對海琴說過,她有時候很遲鈍,但有時候很敏銳,當麥克決定離開她,要去墨西哥的那天,她沒有想象中的憤怒和悲傷,她隱約感覺和麥克從今再也無法相見。當冠狀病毒在武漢爆發的初期,她就感覺這病毒遲早會蔓延到美國,那時候就買下兩包口罩做預防。
海琴說,紐約這邊華人多,我們很早就開始囤藥囤貨。靈犀說,紐約是國際大都市,世界金融中心,五湖四海的人川流不息,高樓那個密不透風啊,幾乎人人都掛在房樓上,翠西住在曼哈頓,跟兩個女孩分租一套公寓,還出門當義工,我想著都是怕。海琴是一家私立高校的心理健康輔導員,必須沉著淡定,就算山崩地裂,她也得鎮定自若。
眼看著病毒就要攻陷紐約,靈犀對海琴說,這個時候才知居住小城的好處,這邊地廣人稀,出門隨便走走,就能走進一片見不了陽光的森林,歡迎你們來布魯克市避疫。海琴說,我不逃,我就守著紐約,當曆史的見證人。
靈犀不願翠西當什麽見證人。翠西在紐約大學攻讀動漫設計,她熱情活潑, 精力比常人充沛,每個周末出校當義工,為貧困家庭的孩子免費教授美術課。她不相信瘟疫會漂洋過海,朝紐約一步步逼近。一覺醒來,那確診數字像詭異的妖魔,無限度地膨脹,居然飆過了一萬!翠西身邊的同學感染了,學生家長也感染了,她再也無法淡定去當義工。
麵對災難,人類的本能就是逃。靈犀在淩晨5點接到翠西的電話,翠西準備回家躲疫。靈犀在兩周前前就催翠西回家,翠西一臉的無所謂,她自在瀟灑,最終還是瀟灑不過病毒。
4
靈犀去湖邊散步,發現鄰居們都自覺維持六英尺的社交距離。靈犀對鄰居說:女兒從紐約回家了,我也放心了。
艾米妮說:我女兒也從賓州回來了,我先生布朗也放心了,但是...
艾米妮的話隻說了一半,靈犀看見愉悅的表情在她的臉上僵硬了,晴朗的天說陰就陰。艾米妮歎著氣說:母親在新澤西,那邊的疫情很重,她住的老人公寓已有五人上了救護車,她很害怕,想來我家,但是布朗不同意,他認為母親最好原地不要動,弄不好她會傳染給一家人。如果交換一下位置,我在疫區,我母親一定會毫不猶豫讓我回家。
喬治聽了搖頭說:你丈夫隻願接受女兒,不想接受丈母娘。
靈犀感歎了一句:父母的家再小,也會呼喚孩子回家,孩子的家再大,也擺不下父母的一張床。
艾米妮說:這世上最愛你的人就是父母,不講條件地愛你,擁抱你,哪怕你渾身長滿了冠狀病毒。
靈犀問艾米妮:希娜坐郵輪回來了嗎?
艾米妮說,我一直在臉書上跟她聯係,她說美國的病毒太亂,她不想回來,怕在飛機上感染,在歐洲呆了一周後,又上了去南非的郵輪。靈犀說,都什麽時候了,還敢上郵輪?沒看新聞嗎?前前後後好艘郵輪爆發病毒,被迫在海上漂泊,幾千人湧動在那麽小的一個空間裏,想著都恐怖。
喬治說,是的,這個時候上郵輪就是去尋死。
利馬牽著一頭奶油色的小泰迪,加入眾人的群聊。他說前兩周剛和老婆從倫敦旅遊回來。到倫敦的往返機票才500美元,還包五天的酒店和早餐。他有個朋友曾計劃飛波多黎各,從那裏坐郵輪去南加勒比海,價格好便宜,兩個人才2400美元,關鍵還是套房,平常的日子裏,套房至少是3600美元一個人。
靈犀問他:套房重要還是健康重要?
利馬說:我朋友也知道病毒恐怖,但是郵輪公司不退票,保險公司說,保險責任範圍不覆蓋瘟疫和流行病。
艾米妮說:郵輪公司就知道賺錢,現在還在四處推銷,說什麽病毒在熱帶地區自動消失了。
靈犀說:政府號召大家呆在家裏,不出門,不聚會,怎麽郵輪還在出發?
艾米妮說,郵輪隻要不從美國港口出發,美國政府管不了。希娜要去南非,那邊沒幾個病人,應該沒有問題的。
靈犀搖頭說:上帝已經給了警示,好幾艘郵輪淪陷在大海。
艾米妮說:他們在船上不斷祈禱,相信上帝會保佑子民,保佑平安的旅程。
喬治說,希娜已經在船上了,我們隻能祈禱而不能譴責。
靈犀低頭不語,把在舌頭上亂蹦的話,使勁咬爛吞到肚子裏。靈犀隻能找海琴直抒胸臆。靈犀說:病毒麵前才知道兩種文化的天差地別,美國的好處是自由,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方式,謹慎的人備好糧油,關門過日子;但是自由過度者也害人,那些還在外麵遊蕩的人,染毒回家傳染給親友,一傳十,十傳百,整個社區都要爆發,誰讚美這樣的自由?
海琴說:濫用自由不僅愚蠢而且自私。國家遭了瘟疫,政府就是該拿出鐵腕,該管的一定要管,餐廳關門,酒吧關門,景區關門,全國人民都關在家裏,雖然不舒服,但是擋住了病毒。
靈犀說:就說三月初吧,1000多人病了,幾十個人倒下了,這個時候就應該全國隔離十四天,但是馬拉鬆還在跑,球賽還在打,郵輪還在蕩。
海琴說:最怕郵輪出事,一出事就是好幾千,有病沒病的都往軍區送,千萬別把軍區也傳染了。
海琴說:可怕得很,燒掉納稅人的錢不說,還會拖垮部隊,CDC官員已經發話了,你若再坐郵輪,國家沒錢拯救了,自己漂泊自己負責。
靈犀說:我的鄰居還在海上漂,也不知她能否平安漂回家。
靈犀晚上睡覺前,收到喬治發來的短信。喬治上網查新聞,發現希娜所坐的郵輪,二十多個乘客染了冠狀病毒,非洲東海岸的多個港口嚴禁郵輪停靠,連郵輪的目的港開普敦(南非)也對郵輪說不。非洲的肺炎感染人數劇增,醫療係統瀕臨崩潰,自救都來不及。
靈犀說:除了祈禱,我們什麽也做不了。
5
靈犀很快發現社區變了。從前在紫藤湖安靜悠閑,散步時見到的麵孔都是熟麵孔。突然之間過節了,熱鬧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有玩滑輪的,跑步的,練瑜伽的,搞散打的,跳舞練托舉的。靈犀對喬治說,湖邊的林子樹高藤雜亂,曾經是鹿子、野兔、狐狸的樂園,現在居然被人踩出一條路來。
艾米妮從那條剛踩出來的路走出來,見了老鄰居們,她無限感歎道,不得了,我昨天在湖邊看見兩頭大馬,一男一女騎在上麵,然後飛奔進了林子,我真為裏麵的野生動物感到悲傷。
喬治說:騎馬還能接受,我真受不了騎摩托車的,那噪音大得穿心,嚇得天鵝和大雁一陣亂飛。對了,希娜的情況怎樣?
艾米妮有好消息跟眾人分享,南非終於同意接受【毒船】,希娜馬上就能回家!當船駛入碼頭時候,希娜在陽台上看見岸上的人向他們招手,還有人向他們揮舞棕櫚樹葉。她一直以為人們會把郵輪當成麻風病船,吐口水,拉出抗議的標語,想不到世界還是溫暖的,人心還是善良的。
艾米妮的好心情很快散了,當她看見一群群的陌生人從她眼前走過,她說:希娜要是回了家,肯定不敢相信這是我們的紫藤湖。
靈犀說:沒有辦法,年輕人想逃離大城市的疫區,隻能投奔父母,我們的兒女也回來了。
艾米妮說:我女兒回家後,安安靜靜的,沒有亂跑,在家裏辦公。
靈犀說:我女兒也是在家裏遠程上課。
喬治說:哪裏冒出來這麽多不守規矩的人?
利馬唉聲歎氣告訴眾人,他的兒女也回來了,把家裏搞得比熊洞還亂。利馬和夫人有三個孩子,大兒在波士頓當設計師,二女兒在新澤西做銷售總監,都是成功的職業人士。小兒艾登性格內向,隻愛創作文學,28歲的人,沒有正式工作,在中學當兼職老師,跟父母住在一起,三個人相互照應,日子溫馨寧靜。但是一場瘟疫把安寧攪飛了。大兒和二女攜家帶口回到父母家,大人小孩一堆,每天早晨搶衛生間就是一場戰爭。
靈犀理解利馬,從前的三口之家變成了十口之家,小孩的尖叫混雜著大人的爭執,一會兒地震,一會兒海嘯,還有龍卷風輪番上演。利馬的小兒艾登,敏感羞澀,有中度的焦慮症,對外界和新生事物帶著天生的惶恐,平日裏父母很照顧他的情緒。但是兄弟姐妹就不同了,二姐的兒子活潑好動,熱愛摔跤和拳擊,一口氣 推翻了艾登的書架,他心愛的藏書和音樂CD散落了一地。艾登氣極,對侄兒一陣怒吼,當媽的護兒心切,跟弟弟爭了起來,她說現在是電子時代了,誰還稀罕CD,音樂也好,書也好,都可以從網上下載,沒必要擺出世界末日的悲傷。
艾登氣得眼睛變綠,頭發都立起來了,滿嘴的牙齒全變成了槍炮。他說這兒不是你們的家,既然是客人,就得遵守規矩。二姐一臉的鄙夷說,你好意思跟我說客人和主人,我十八歲就離家上大學,你都快三十了,還沒有自立,還賴在家裏啃食父母…
利馬對鄰居們哀聲歎道,病毒帶來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現在他家裏也是一場連一場的混戰。艾登心理脆弱,極易受傷,父母怎麽安慰他都沒有用,他不想再麵對姐姐一家,他以疫情期的隔離為理由,主動搬到地下室。還說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寫下了世界名著:《地下室手記》。
靈犀問利馬:地下室裝修好了吧?
利馬說:沒裝修,那裏全是管道和雜物,我也曾想過動工,但是到處買不到口罩。艾登堅持要搬,還說地下室有蛇有老鼠他也不怕,因為它們沒有人類的自私和狠毒。
靈犀聽得心驚膽寒。她私下對喬治說:紫藤湖社區的房子都是同個建築商所建, 家家的地下室是爬行地下室(Crawl Space),人都無法直立行走,怎麽可以住人?
喬治說:北方的房子是全地下室(Full Basement),南方大都是爬行地下室,後者連儲藏室都當不了。
靈犀說:我想象不出艾登睡在裏麵的淒涼。
喬治說:如果請專業人員,可以裝修成全地下室,我兒子讀高中的時候,精力特別旺盛,有個暑假異想天開,計劃把地下室改裝成運動室,拿起鐵鑹朝下挖,結果把地下水給挖出來了,完全就是一災難現場。
布魯克市的確診人數一天天朝上麵蹦,政府居家令下來了,90%的美國人還是守規矩。紫藤湖的鄰居們見了麵,依然要聊天,聊起勁了,就會忘了6英尺的社交距離。靈犀看這個場景,心裏害怕,再不敢去湖邊散步了。喬治通過 Skype 告訴她小道消息,艾登的姐姐發燒了,還伴隨咳嗽、頭疼等症狀,目前一人在閣樓上隔離。利馬家的閣樓和地下室都沒有裝修,非常時期也隻能這樣了。
靈犀說:利馬夫妻不容易,大大小小的一群兒孫要操勞,希望他們平安。
喬治說:希望你也平安,你工作的牙醫診所還在開門嗎?靈犀說,必須開,病人隨時都會發生牙病的緊急情況。診所要遵守CDC的新製度,病人進入診所前,要呆在車上等待測體溫,體溫異常者嚴禁入內。小孩看牙隻能由一個大人陪同,而成人患者不能有陪同者。
喬治說:完全理解,這樣做是盡量減少患者擁擠,防止交叉感染。想想利馬家的人口密度,真讓人害怕。
靈犀說:我一直在為艾登擔心,都說艾登性格孤僻,我倒認為他熱情可愛,十多年前,我帶著翠西在紫藤湖邊散步,一條蟒蛇從紫藤樹上竄出來,我抱起翠西退了三步,蟒蛇還朝前追了兩步,嚇得我心髒都快停擺了。艾登正好在旁邊,他那時還是個小小少年。他安慰我說,不要害怕,要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否則蟒蛇認為你軟弱可欺。他還折了一根樹枝給我,說那樹葉子味濃,蛇不喜歡,散步的時候拿在手上就安全了。
喬治說:艾登是個好孩子,住在爬行地下室太委屈,住哪兒好呢?山坡後麵的小木房?
一道靈光閃過,靈犀顫聲問:那棟爬滿紫藤的小木房?
6
幾個關係要好的鄰居在Facebook上建了一個群,隨時交換各種信息。那天利馬在群裏歡喜說,艾登現在狀態很好,他和妻子感到欣慰。
艾米妮問利馬:他還住爬行地下室?
利馬說:告訴你們一個奇妙的故事,兩周前,艾登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封上有他的名字,但沒貼郵票,信上告訴他小木房的位置。他讀完信就爬上山坡,穿過林子,找到了小木房。他認定那是上帝給他的指示,於是拿了工具和油漆,把小木房修修補補了一番。
住進修繕一新的小木房,遠離世間的紛擾,艾登精神飽滿,文思如湧,很快完成了一篇拖遝了半年的短篇小說。小說發給了美國南方的一家文學刊物,編輯來信說,我們會安排刊發。
利馬喜氣洋洋地告訴眾人:在有名的文學刊物發了文章,然後再去學校讀一個文學碩士,艾登在高校找一份全職教職就有了保障。如今艾登在小木房裏勤奮寫作,他媽媽每天給他送兩次餐食。
靈犀說:有一天他當了名家,拿了諾貝爾獎,那小木房就成了作家故居的旅遊點。
艾米妮說:太棒了!我想起了海明威在西礁島的房子,還有福克納在密西西比州的房子。
喬治說:等艾登成名了,我們社區的房產絕對飛漲,我就是失業也不怕,我去艾登的小木房當解說員。
利馬沒有謙虛,麵對鄰居們的胡吹亂捧,他歡天喜地收下。他還說,他在網上查詢過,好多偉大的作家都是在小木房裏寫作,從弗吉尼亞·伍爾夫到馬克·吐溫,還有亨利.大衛.梭羅 。
靈犀私下跟喬治聊天時說:利馬今天提起梭羅,我想起我在中國讀過的《瓦爾登湖》,梭羅就是在瓦爾登湖邊的小木房完成了他的名著,如果艾登的小木房在紫藤湖邊就更好了。
喬治說:不能在湖邊,湖邊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當初你給艾登發匿名信,把他指引到小木房,還不是希望他能安心寫作。
靈犀說:我根本沒想過什麽大作家和小木房,艾登是個好孩子,不能睡在暗無天日的爬行地下室,小木房雖然破,但至少有窗戶,而且能站直身子。
最黑暗的日子慢慢遠去了,美國的疫情得到控製,布魯克市的居家令撤銷了,正常的生活慢慢在恢複。利馬向鄰居報告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艾登不僅發表了短篇小說,長篇小說也得到了一家出版社的認可,編輯給了他許多修改的建議。
利馬說:一切都在上帝的關愛中,艾登如果能成熱門作家,根本不用去讀研究生,創作就是很好的工作,我從小就認定他是天才,許多天才都是晚開的花(Late bloomer)。
靈犀說:早開的花不一定是最美的花,經過時間考驗的花才持久而輝煌。
艾米妮說:我想讀讀他輝煌的作品。
利馬說:他的短篇小說我會傳給你們,靈感明顯來自小木房,小木房外有一棵蘋果樹,樹上有一條蛇。
靈犀連忙說:小木房外沒有蘋果,也沒有蛇。
利馬說:那是他虛構世界的小木房,出現了蘋果和蛇,讀者肯定就能猜出下麵發生的故事。
愛米妮說:一男一女在小木房裏幽會,這一男一女肯定都有家庭,蘋果和蛇就是暗示男女秘密的關係。
利馬說:你很聰明,艾登說他一搬進小木房,便感覺裏麵縈繞著曖昧纏綿的氣息,各種畫麵在他的眼前此起彼伏,他感覺內心奔湧著強大的力量,要把飄散在空氣中的淩亂碎片抓住,讓它們轉化成文字。
7
紫藤花喧囂的瀑布退場了,空氣裏開始彌散白玉蘭的幽香。靈犀知道,每當白玉蘭花開明媚,夏天已經來了。
喬治用Skype對靈犀說:避疫的年輕人開始回歸職場,紫藤湖又恢複了從前的寧靜安閑,林子的路也消失了。
靈犀回複說:湖邊林子的路消失了,山坡林子的路出來了,艾登的媽媽天天給兒子送飯,踩出了一條母愛之路。
利馬渾身的喜氣,他在群裏說,艾登和姐姐已經和好了,姐姐帶兒子去看艾登的小木房,艾登還送了侄兒一個玩具火車。至於利馬傳過來的小說文件,靈犀沒有打開。喬治告訴她,他也沒有打開,沒心思看作家的胡編亂造。
靈犀點頭說:不看也好,別勉強自己。
喬治說: 不管怎麽說,你做了一件好事,艾登的焦慮症治好了。
靈犀說:他的焦慮症好了,我的焦慮症發了,我想開墾一塊菜地,但是太多的紫藤,它們盤根錯節,我根本挖不幹淨。
疫情之下,買菜購物遠不如從前方便。當地電視台建議居家者開墾瘟疫時期的勝利菜園(Victory gardens)。靈犀知道勝利菜園的典故,二戰期間,國家要把大量的農產品運往前線,號召民眾在院子裏種植蔬菜,利用每一塊土地,實行自給自足,支援前線的勝利。於是家家戶戶的菜園便成了【勝利菜園】。二戰結束後,白菜和土豆退位了,院子又回歸了草坪和玫瑰。
靈犀對喬治說,要消滅紫藤,才有勝利菜園。
喬治說,紫藤不好對付,壽命有幾百年,人類活不過它。
麵對後院鋪天蓋地的紫藤瀑布,靈犀想起最早的藤苗還是來自柔絲。靈犀歎氣:沒想到紫藤那般凶狠霸道,把我的桃樹纏死了,桂花樹也被逼到了角落。
喬治說,我早告訴過你,不要被紫藤開花的華麗欺騙,它的藤天生愛侵略,能把身邊的植物慢慢掐死。它的根會破壞地基,甚至會蔓延地鄰居的地盤,影響社區和諧。你先要找到它的母藤,立刻剪掉,堅持兩三年,才能控製住它霸道的野性。
靈犀說:我找不到它的母藤。
喬治說:我可以幫你。
世界日報 小說世界 連載 2020.7.16 – 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