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認識了搖滾人熬小狼
那個晚宴改變了尼可的生活,在這之前,她是根本沒有想到,有一種過程,會是這樣的亂花繽紛、無疾而終。
北京郊外的一棟別墅,碧水環繞,花木扶疏,那是蘇強和蘇瑞的家。都說北京的空氣糟糕,為什麽那裏的空氣幹淨明亮,帶著花草和樹葉的芬芳?一樣都是在北京的天空下,都是在北京的太陽下,有錢的人家就是能擁有與眾不同的小環境,呼吸與眾不同的好空氣。尼可心想,這就是等級吧,等級無處不在,無論在哪個國家。
進了門,室內設計明亮簡約, 沒有炫富的誇張,沒有冗繁的細節,但能含蓄地表達出一份奢華,一份時尚。牆體線條利落簡潔,借助光線的烘托,越發洗煉幹淨。 當蘇瑞把蘇強介紹給尼可,兩個人大方地握手,互道問候,在蘇瑞的眼睛裏兩人都輕鬆自然,仿佛第一次相識。然後呢,尼可大讚二人是郎才女貌,蘇強隻是笑了笑,而蘇瑞卻是心花怒放,笑出一口雪亮的牙齒。
一個清瘦高個的小夥子,不動聲色地站在角落,光影落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蘇瑞對他喊道:“熬小狼,別站在那裏像個雕塑,你過來,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
“你,你就是熬小狼?京城有名的音樂人,我聽過你的CD。” 尼可一邊看他的臉,一邊回想音樂碟子的封麵照,對!就是一個人。尼可興奮得臉紅眼亮,她抬高了聲音,“我最喜歡你的那首《城市的憂傷裏有我的憂傷》。”
《城市的憂傷裏有我的憂傷》,那是熬小狼的成名作,他作詞作曲,自彈自唱,不知熬了多少個春花秋月,突然有一天,他的聲音響過北京的大街小巷。
見了尼可,熬小狼也是兩眼發亮,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說:“你就是尼可?蘇姐經常提起你。你不是來自美國嗎?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中文怎麽會這麽好?你童年該不是在北京長大的吧?”
尼可淡定自然,早習慣了中國人對她發音的誇獎,她說:“我是十八歲到的中國,其實語音係統已經定型了,十二歲前來最好,可以說標準的普通話。我剛來的時候,發音也怪怪的,後來天天看電視劇,摹仿裏麵的人物發音。”
蘇瑞說:“我剛來中國的時候也看電視劇練習聽力,聽得太困難了,特別是那些古裝劇,越聽越坐過山車。還是蘇強的姐姐好,她建議我看小孩子的動畫片,我是從《黑貓警長》開始的。”
尼可笑道:“ 《黑貓警長》我在大學也看過,《大鬧天宮》、《葫蘆兄弟》都看過,邊看邊學習,那些日子我一開口,我們寢室的人都說我裝嫩,扮娃娃音,嚇得我再不看了,後來看《雍正王朝》,發音進步神速。”
熬小狼說:“我倒是想聽聽你的娃娃音,應該很可愛的。你把漢語提升到這個境界,我隻有兩個字:佩服!”
“學語言是要靠天賦,寫作和閱讀可以通過後期訓練,但是口語的發音最難,你和我夫人都能說流利的普通話,都不簡單。” 蘇強在一旁說。
“因為我們跟中國都有緣吧。” 尼可笑道:“因為有緣,所以學起來不苦,充滿了樂趣。”
“時間到了,大家請入席吧。” 蘇瑞開始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呼大家入席就餐。這次家宴請的客人,都是蘇瑞的朋友,蘇強的業務夥伴沒有一個。客人中多是藝術圈的人,除了音樂人熬小狼,還有兩個影視明星,長得清秀明亮,尼可經常在電視上看見她們的廣告,其中有個藝名叫妞妞的,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另外還有個模特兒和跳芭蕾的女孩,模特兒叫黃愛香,跳芭蕾的叫溫唱唱,尼可不認得她們的臉,心裏琢磨,她們應該都是蘇瑞公司旗下的簽約藝員 。
家宴上的美味佳肴 親自煲湯 都是由兩個保姆操辦的,但一鍋濃香的湯,是蘇瑞親自煲的,據說材料複雜,程序更複雜,尼可嚐了一口,果然口齒留香,妙不可言。尼可說:“北京酒樓裏,朋友家PARTY裏,我喝過的湯也不少,真趕不上你家的湯,怎麽會這麽好?”
妞妞說:“蘇姐不僅是聰明能幹的女強人,也是溫柔賢惠的好妻子,蘇哥真是好福氣。”
“幹脆開一個靚湯館,打敗京城的那些生猛海鮮、麻辣火鍋。” 熬小狼問:“這湯有名字嗎?”
蘇瑞優雅地笑道:“蘇強喜歡它,於是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蘇蘇湯。”
蘇蘇是蘇瑞的昵稱,平日裏老公就是這樣喚她。“好溫馨甜蜜的名字。” 熬小狼說:“可見兩人的柔情蜜意全都溶入濃濃的一鍋湯中。”
尼可笑了笑,跟著熬小狼後麵附和:“一鍋的柔情蜜意,可以拍一出愛心廣告,最適合情人節播出。我記得那年蘇瑞給我講過,她老公應付完了外麵的應酬,無論多晚多累,總是要回家喝一碗老婆的湯。”
“老婆親手煲的湯,滋心潤肺,就是與眾不同。” 熬小狼在一旁說。
尼可表麵上說著順應的話,心頭卻起了另一番波瀾:“蘇瑞啊,你也別在眾人麵前秀你與她的恩愛,如果他愛你一心一意,為什麽在我麵前很少提及你,一旦提及,馬上轉變話題,可見你在他的心中也不是重如泰山。他跟我私下吃飯總沒告訴你吧,他也有他的小秘密,他還跟我玩過眼神的曖昧,你知道嗎?” 尼可想著,眼睛浮動出隱約的一笑。她這時候發現坐在對麵的蘇強向他投來一個眼神,意味深長又稍縱即逝。他莫非看透了她?尼可的頭皮一陣微涼。
她趕緊把目光對準熬小狼,隨手拉出一個話題:“熬小狼,城市的憂傷之後,你還有什麽新係列嗎?”
“我準備打造城市三部曲, 城市的憂傷之後是城市的憤怒,最後是城市的失望。”
“都是些沮喪的題材啊,從憂傷到憤怒再到失望,讓人絕望啊,為什麽沒有城市的希望呢?”尼可問。
“搞藝術的人天性就要有憂鬱的細胞,否則創作不了感人的作品。” 蘇瑞說:“《城市的憤怒》音樂很特別,MV的樣帶我看了,畫麵跟音樂一樣美,我非常喜歡。”
“沒有蘇姐的全力支持,就沒有《城市的憤怒》順利完工,我敬你,蘇姐。” 熬小狼雙手捧起了葡萄酒杯。
蘇瑞微笑著喝下了酒,眼睛裏盈滿了歡喜和滿足。她把目光轉向了尼可:“尼可,以後還要請你幫助小狼。”
“我確實喜歡小狼的音樂,也是一個愛音樂的人,可是我能幫他什麽?”
蘇瑞平緩地說:“把他的每部作品譯成英文,我們準備一步步把小狼推向國際,需要一個全麵的翻譯,中文英文都必須優秀。” 蘇瑞說:“我考察了無數人,想來想去最後還是你最合適。”
尼可正想說,倒是蘇強先開口了,搶了她的話:“我也覺得尼可最合適,英文是母語,就不用說了,中文的功底也是無人可及。要想找一個集英文中文一體,且兩種語言都上乘的人,萬裏挑一的困難啊。”
“還是我老公眼力準。” 蘇瑞拍了拍蘇強的手笑道:“ 才第一次見麵,就認準了尼可是萬裏挑一的人才。”
尼可自嘲道,“我算什麽人才,不過學校裏混飯的一個小老師。”
蘇瑞依然是慢悠悠的神態,她似乎勝券在握: “我幫你想好了,正是因為你是老師,空閑時間多,才可以多多幫幫小狼。”
“翻譯藝術作品,是需要激情和才情的,你就這麽相信我?”尼可問。
蘇瑞說了她的理由:“首先,你的中文之好,是得到所有人的承認,而且是中國人的承認,第二,你有藝術底蘊,你說你小時侯學過鋼琴和吉他,還寫過歌,寫過劇本,一個什麽什麽關於狼和羊......”
“當羊終於不怕狼,是因為羊有了手槍,狼才不敢橫行霸道,完全是在高中的寫作課上瞎編的一個短劇。” 尼可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
“很有意思的一個題材啊,羊和狼,狼總是要找借口吃羊,羊要怎樣才能保護自己呢?” 小狼開始即興創作,自編自唱了起來:“ 那一天羊羔有了手槍,豺狼收起了凶惡的目光,鋒利的牙齒生了鏽,它跪在地上叫羊羔皇上。”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蘇瑞邊笑邊對尼可說:“我記得的,你說老師當時看了劇本,開心得很,希望按照劇本排演一套節目。”
“那都是什麽年代的老黃曆了。” 尼可微笑謙虛,但是心頭很是得意。
“老黃曆也是成績,這個位置非你莫屬。” 蘇瑞對她點頭,似乎要尼可附和她的決定。
尼可雖然喝了酒,但是腦子一點不暈,她忽然徹底清楚了,蘇瑞請她吃飯的真正目的,不過是想利用她而已。利用就利用吧,一個人是因為有價值才被人利用。若是平庸無能,誰也不會多看你一眼。蘇瑞財大氣粗,熬小狼的差,明擺著就是個肥差,肥肉都快到嘴了,尼可幹嗎不把它咬住呢?
(26)老北京的風情大雜院
尼可的業餘生活一下子就忙碌了起來,多彩了起來,好長的一段時間,她居然忘了給父母打電話,多是母親在網上主動聯絡她。母親問她:“這麽忙,是談戀愛了吧?”
尼可嘻嘻地笑道:“就是談戀愛也忙不過我現在的第二職業。”
尼可是個認真的人,既然接下了蘇瑞的任務,她一心要把它幹得完美無暇。再說她喜歡熬小狼的作品,他是個天才音樂人。曾經聽著他的歌,想著哪天,能同唱歌的人相遇。時不時的,她會哼上幾句《城市的憂傷》:“城市街頭疲憊的人,在尋找一盞等他的燈,漂泊在黑夜的憂暗,不是每一個靈魂,都能回到溫暖的港灣......天地低昂,而燈海無涯,誰伴我穿越這片輝煌?遙遠的神話,今日的繁華,都在述說一個城市的憂傷。”
她喜歡音樂裏的滄桑,那份寂寞無助的感覺。誰能料到老天讓她與原創者見了麵,還有合作的機會,前途是一片光亮亮的天,她會珍惜的。尼可知道,要翻譯好熬小狼的作品,必須要全麵了解其中的內涵和文化。熬小狼的早期音樂創作多是以北京生活為背景,帶著濃鬱的老北京風情。
“我喜歡你音樂裏的北京味,第一次聽就喜歡上了。” 那天尼可在小狼的工作室,桌上堆滿了一堆待整理的資料,她一邊喝茶一邊對他說。
“我祖上四代都在北京,我生在北京,長在北京,我音樂的根已經在北京的土地上紮得很深。” 小狼說。
“我最愛老北京風情,那些四合院我是愛死了,裏麵的灰磚牆、石榴樹、 大缸裏的金魚擺著尾巴快活地遊來遊去,我看著無比歡喜,太有老北京的風情了。” 尼可興奮地說。
“我告訴你一句實話,老北京風情不僅僅是四合院,大雜院的市井生活味道更濃鬱。”
“大雜院,你說的大雜院不就是四合院?” 尼可困惑了:“一個四合院裏亂糟糟地住了十幾家人。”
熬小狼覺得應該給尼可普及一下北京民居的常識。他說:“你看過的四合院,一個院子裏東西南北都有房子,四麵的房子相圍,圍成一個中間的庭院,但是你看過二合院嗎?隻有一南一北相對的房子,房子或者一東一西相對。還有三合院,沒有建南房。”
“那有一合院嗎?” 尼可問。
“一棟房子能合成院嗎?” 熬小狼反問。
“一棟房子四周都是院牆,難道不能合成院子?現在新修的別墅,隻要有院牆的,我覺得都是一合院。”
小狼笑道:“你真有想象力。“
尼可歎道:“聽你一番話,我才知道我的孤陋寡聞,我對老北京了解的太少,先前還得意的很,把自己當成半個專家,覺得好多外地人都沒我懂的多,淺薄啊淺薄。”
“你已經很不簡單了,你確實比不少中國人都了解中國,我跟你對話,就把你當成一個中國人,再精確一點,一個北京人。” 熬小狼說。
“好的,謝謝,既然把我當成北京人,能不能帶我見識一下老北京的二合院和三合院?那種原汁原味的老北京市井情調。”
說行動就行動,但是小狼沒有車,他對尼可笑道:“跟我出去體驗生活就隻能騎自行車。”
尼可知道他不窮,他在東四環買了一套三居室,裝修典雅,很顯文藝氣質,光裝修就花了一百多萬。但他平日都住在二環的大雜院裏,那房子是從他一個堂兄那裏買下的,堂兄父母已去世,隻有大雜院的兩間破房留給兒子,兒子是個混混,好吃懶做慣了。他一直盼著政府什麽時候來拆遷這塊地,他大大撈上一筆,就準備靠那補償,吃喝遊玩一輩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盼望著,盼望著,從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到現在,這政府就是不動,後來上邊派人來說,這是某個王爺的舊府,文化價值高,不能坼,隻能做些內部的修繕,而修繕費也不是三年五年能解決的,要等國家的統一撥款。
那堂兄一聽這消息就焉了,親戚中就熬小狼還算發達,混出了人樣子。他找熬小狼商量,熬小狼也沒有坑兄弟,付出的現款,讓堂兄立刻在昌平買了兩套兩居室的新房,一套自己住,一套拿出去出租,生活費便有了著落。
尼可說:“要是我,我也立刻會搬進新房子,新房子有電有水有自家的衛生間,鄧菲有個老鄉就是租的這種大雜院,家裏沒有自來水和下水道,平日裏都是準備幾個塑料桶、塑料盆,上廁所和洗澡都是公用的,那種日子......”
“那種日子就是我現在的日子,人嘛,習慣了就自然了。” 小狼的神情怡然自得,他指著前麵一個胡同口說:“再拐一個彎就到了。”
眼前一個剝漆斑駁的紅大門,小狼說:“我們就在這兒下車,把自行車推進去,別看這大雜院破,兩百年前還是王爺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