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外國北漂比中國北漂快活
這一年過得特別快,尼可感覺快得就像翻書。因為工作一路順風,愉快的時光總是晃梭一梭就不見了。但是鄧菲卻是愁著一張苦瓜臉,每次和尼可見麵都有一臉盆的抱怨,她總是說:“尼可啊,別看你是外國人,但是你國籍高貴,在中國的地盤上也比我們中國人混得自如。”
“我有什麽自如的,我在北京連車子都買不起,上個月遇見一個美國同胞,來中國三年了,書也不讀,還在一家啤酒店打工,你不說他國籍高貴嗎?國籍高貴的天天見人點頭哈腰的嗎?”尼可說:“我昨天正好同朋友在那個店吃飯,順便跟他聊了幾句,我問他是怎麽來中國的?他小子居然是偷渡過來的。” 尼可說話的口氣完全是中國人的口氣,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口氣:“簡直給我祖國丟臉啊!”
鄧菲張大了嘴:“美國也有偷渡到中國的?”
怎麽一回事呢?這男孩叫蔣森,從小長在洛杉磯,父母都有好工作,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春光燦爛。哪料到好好的天,突然下起了暴風雪,母親有外遇了,找著岔子跟父親鬧離婚,父親一直在尋找那個給他帶綠帽子的人,偏偏又找不到,隻好回家借酒發瘋,沒多久丟了工作,酒瘋發得更厲害了。蔣森正是叛逆期的青少年,家裏出了這種狀況,心情鬱悶,在學校跟人打架,遭了懲罰,又開始逃課。父母後來總算離婚了,但都不想管他,最後遠在弗吉尼亞的祖父母願意收留他。
蔣森哪兒都不想去,最後跟隨幾個剛從監獄放出的小青年喝酒抽大麻,後來又聚眾鬥毆,惹了一堆亂子,警察要抓他們,眾人一路亂逃,跳上碼頭的一艘大貨船。那大貨船乘風破浪,橫過太平洋,從洛杉磯一路顛簸到了廣州。
他們很幸運地躲過了邊防和海關,幾個人先在一個德國人開的酒吧打工,掙多少花多少,日子過得很開心,慢慢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好景不長,那個沒有星月的夜,廣州公安局來了個突然襲擊,對外國人進行大搜捕,凡是黑戶口(護照過期或者沒有護照)全部遣返回國。蔣森的兩個哥們全都進了局子,那天幸好蔣森在朋友那裏打夜麻將,躲過了一劫。
蔣森知道中國有句老話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他整日提心吊膽,知道廣州不是久留之地,便在朋友的介紹下去了北京。他雖然不喜歡北京的沙塵暴和寒冷的冬天,但他很快適應了,愛上了北京的人情味和大都市的國際氛圍,如魚得水,日子過得比在廣州還快活。
“他是快活啊,我發現了一個現象,外國北漂比中國北漂要快活。”鄧菲對尼可說。
“快活是自己找的,你們中國北漂活得累,給自己太多的壓力,一會兒要買車,一會兒要買房,時不時地還要在朋友麵前裝麵子,明明天天都吃泡麵的,老鄉一來,大把大把的把錢扔給餐館,我是絕對不會幹這樣的蠢事。”尼可說。
“蔣森現在還是黑戶口嗎?” 鄧菲問:“他在北京這麽久了,該有護照了吧?”
尼可說:“他現在身份如何,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也相識不久,不好細問。不說他了,你最近在公司混得如何?” 尼可一邊說一邊給鄧菲遞了杯可樂。
鄧菲一直在搖頭,然後抬起頭,咬牙切齒地喊:“我真希望有人滅了她,日本婆娘那個壞,那個壞......”
尼可苦笑一聲,她知道鄧菲的抱怨之黃河就要滾滾滔滔而下了。鄧菲在一家日資企業上班,老板是個中日混血女,四十幾歲了,從沒結過婚,變態得令人發指,她自己起早摸黑的,時常加班,還逼下麵的人跟她一樣,活兒沒幹好,絕對一頓臭罵。鄧菲在背地裏給她起了個外號:“老處茄子”,她當然不敢告訴別人,再好的同事也得防著,若是傳到上司的耳朵裏,工作丟了不說,惹出一場官司都有可能。
“尼可,你看你好幸福,輕鬆快樂的工作,還有免費的宿舍和夥食,這世上的好事你全都占齊了。” 鄧菲眼睛四處張望著,繼續說:“我不可能不嫉妒。”
“什麽好嫉妒的,這宿舍三個人一套,我來的晚,分的房間朝北,一年四季陰暗潮濕,見不了陽光,你看這窗戶小得像監獄。”
“別挑三撿四的,我的小姐,感謝上帝,感謝真主,感謝王母娘娘吧,你看看我住的什麽地方,四五個人擠一套,我那個房間就是陽台改的,小得是一進屋就上床,每個月還要花1500的大洋。”
“誰讓你住國貿?那個地方貴得發神經病。” 尼可有她的理由。
“我發神經病住國貿?還不是因為上班近,走路就可以去,給日本人打工,是世界上最卑賤的奴才。我已經被他們榨得成了一根麻木的苦瓜。” 鄧菲仰了仰頭,然後一口氣喝完了可樂,打著嗝說:“如果我是美國人,日本人絕對不敢這麽欺負我!”
“美國人有強大的優勢嗎?我怎麽看不出來?蔣森和我不都是給人打工嗎?蔣森的工作你幹得下來嗎?我承認,我找工作的運氣比你好一點,但這僅僅是開始,以後是怎樣,我們知道嗎?”作為朋友,尼可隻能好言勸鄧菲:“ 先忍忍氣,好好幹著,等看見了好地方,再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