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

知青, 醫生, 留學生,科學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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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一九七一》 第十二章 宣傳隊

(2015-04-01 17:41:36) 下一個


第十二章 宣傳隊

文革剛開始時, 吳梅才十六歲, 在第一中學念高一。 她以極大的熱情全身投入到了文革的每一次活動, 這畢竟是她所敬愛的偉大領袖親自發動和領導的,史無前例的政治運動。 從寫大字報到跳忠字舞,從批鬥走資派到去北京大串聯,吳梅樣樣不落。她天生活潑, 精力充沛, 每個紅衛兵組織都拉她入夥 – 吳梅很有藝術天賦, 字寫得好, 畫畫得像。 她擅長繪製毛主席的側麵頭像, 每幅都那麽神采奕奕, 很有版畫的效果。她用染料把從木材加工廠弄來的鋸末子染成黑色的, 紅色的和草綠色的, 然後在硬紙板上用鉛筆畫好主席像底搞。 接著用毛筆沾上木工用的桃膠來做畫,畫上幾筆後, 把鋸末子撒在畫麵上, 再把畫立起來, 稍稍一抖, 被桃膠粘住的鋸末就變成了畫像的一部分。同樣的方式可以畫紅領章, 畫草綠色的軍裝。
 
吳梅加入的紅衛兵組織是第一中學紅色造反團。 這是吉慶縣第一個成立的造反組織,名字響,資格老, 正宗, 搞了好幾次批鬥會,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在小縣城就算正式點燃了, 紅色造反團的聲勢也越來越大,很多要求進步, 積極向上的學生們都是紅色造反團的紅衛兵。 按理說大家都是毛主席的好學生, 讀的是同一本語錄,跳的是一個忠字舞, 喊的口號也都差不多, 理應齊心合力, 橫掃牛鬼蛇神,永葆紅色江山。可不久紅色造反團內部就出現了嚴重分裂,又分出去了幾路人馬, 另立山頭, 分別成立了“井岡山造反兵團”,“看今朝紅色縱隊”和“砥柱中流赤衛隊”。名字起得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殺氣騰騰。 接著他們之間開始開辯論會,互相指責對方革命不徹底,是保皇派, 是資產階級司令部的哈巴狗。 為了證明自己, 又一輪的批鬥會開始了,這一次各自的手段變得凶狠起來。 一句“忠不忠, 看行動”如同咒語, 把十幾歲的少男少女變成了惡魔, 喪失了所以的人性與理智。他們以革命的神聖的領袖的名義, 在批鬥會上, 把幾個老師打得渾身是傷。 其中一位文靜的女音樂老師,姓李,是吉慶縣少有的幾個大學生之一。 在批鬥會上她被紅衛兵剃了陰陽頭, 按跪在主席台上, 胸前還掛著個大紙牌, 上麵寫著“裏通外國”,隻因為她能識五線譜, 甚至推斷五線譜內暗藏有密碼。 李老師忍受不了羞辱體罰, 不願與那些無知無畏的孩子們爭辯, 批鬥會後當天晚上就吃安眠藥永遠地睡過去了。

紅色造反團的內部分裂也給吳梅家裏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吳梅還有個姐姐叫吳珍, 十八歲,兩人從小就要好, 幾乎從沒吵過嘴, 紅過臉, 冬天冷了, 兩人就睡在一個被窩裏。家裏窮,隻靠爸爸當水倌為人挑水維持生活。小姐倆小時候花二分錢買一個糖球,輪著含在嘴裏吃。 文革開始時, 兩人都在紅色造反團。 共同的革命目標,使兩人更加親近了。可後來姐姐參加了“井岡山造反兵團”, 兩人的關係急轉直下, 不光在學校裏吵, 回到家裏在飯桌上也在吵, 還淨說些時尚光鮮的詞語, 讓人越來越聽不懂了, 什麽托派,孟什維克, 第十次路線鬥爭, 複辟, 左傾右傾等等, 把家裏六十多歲的吳奶奶惹煩了:

“你們操那麽多心有什麽用?那北京誰當朝是你們說了算的嗎?跟著起什麽哄!還不是讓人家當槍使。 我看你們就是吃多了, 閑得慌。”

吳姐妹的爸爸也發話了:“要吵到外麵吵去。 有本事自己掙飯吃去。”

吳珍還真的來了強勁, 很快就報名下鄉, 當了知青, 去了呼倫貝爾大草原, 但到了那裏有點掃興。 她落腳的地方不是牧區, 所以沒騎上快馬奔馳在千裏草原上。 還是在種地,兩年多沒有回來,連個信都很少寫。一個姑娘跑那麽遠, 這在吉慶縣並不多。

紅衛兵,造反派鬧得最厲害的時候是文革的頭兩年。毛主席發動這些處於青春躁動期的少男少女, 把劉少奇趕出了中南海,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些畢業後無工可做的年輕人,該念書的時候沒好好念書,該做人的時候沒好好做人,留在城裏,很快就會是個麻煩, 甚至是個禍害。 最好的辦法是把他們像瘟神一樣都送出去,但要打扮得風風光光體體麵麵的,送到山上去,送到鄉下去, 越遠越好, 最好永遠不再回來。這些年輕人被尊稱為“知識青年” 委以重任, 廣闊天地, 改造河山,前途無量,大有作為。很多數人還真像吳珍那樣, 熱血沸騰,心潮澎湃,顛兒顛兒地下鄉去了。但沒想到還得接受不識字的老農的再教育。 這是一種完全的反向教育, 以前學過的天文地理數理化全都沒有用。 老貧農先從種糧鋤地, 趕驢拉磨開始教,但也就幾天便沒什麽可說的了,這種地畢竟不是送火箭上天衛星入軌, 沒那麽複雜, 也沒那麽玄。無奈,老貧農們便著想花樣搞教育。 憶苦思甜猛批地富反壞右, 比較簡單, 把村裏的老地主揪過來辱罵一通就可以了。辦學習班比較麻煩, 得找些報紙念。 而讀報紙通常不是老貧農的強項, 常念出些錯白字, 很有損形象。 把“如火如荼”念成“如火如茶”有之; 把“是可忍, 孰不可忍” 念成“生可忍, 熟不可忍” 亦有之。 學習班上大家盤腿擠在炕上,難免有意無意肢體相觸,心猿意馬。 一些有姿色的女青年被人色迷迷地盯著, 便提心吊膽, 心驚肉跳, 不停地在內心狠鬥“私字一閃念”。

吳梅畢業後,沒有去當知青, 而是被保送去了“抗大”上學。抗大是吉慶縣自行創建的,學員都是在表現好的紅衛兵以及活學活用積極分子。在抗大的兩年裏,除了上俄語課,多才多藝的吳梅參加了宣傳隊,說快板,拉二胡,跳“洗衣歌”, 沒閑著,還算開心。 到一小學當老師後, 她提議在學生中組建宣傳隊, 趕緊占領八個樣板戲以外的無產階級文藝舞台。

所以這次學農,小吳老師沒有去史家店,而是留在學校精心準備節目。再過幾個星期, 便是麥收季節, 好幾個公社都找到了她, 讓她送節目下鄉。農村不通電, 晚上吃過飯, 便無事可做, 偶爾有電影放映隊來放電影,演城裏看過的《地道戰》,《地雷戰》,或者《南征北戰》, 但多數時候是走屯串鄉唱二人轉的偷偷摸摸的民間藝人。天一黑,炕上炕下的人都在喊, “來點兒‘粉’的,來點兒‘粉’的。”

三明和魯小鋼早晨搭馬車從史家店回縣城參加宣傳隊的排練。 他倆坐在車的左邊, 兩條腿搭在車沿上。 隨著車的行進, 自然地擺動著。車到了縣城後,繞了點路,送他倆到了一小學。

同行的還有李玲玲。 她坐在魯小鋼和三明身後的行李上。 由於前一天晚上的那一次不尋常的接觸, 三明和李玲玲竟有些尷尬, 害怕看對方的眼睛, 隻是漫不經心的同魯小鋼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聽說吳老師正在編排朝鮮族舞蹈 《長白兒女熱愛毛主席》。” 李玲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魯小鋼說話。

“真的嗎? 誰告訴你的?”魯小鋼回頭問。實際上他是明知故問。

“嚴老師說的。 他說這個節目裏有四個男生,四個女生。”

“朝鮮舞都一個樣, 四三拍, 左右腳交換著使勁, 一踮一踮的。” 三明說得有點尖刻, 但挺實在。 前一天晚上睡覺前,魯小鋼已經告訴三明, 參加這個舞蹈。兩人還在院子裏走了幾步,似乎都掌握了要領,所以興致都很高。

“不過挺奇怪,咱們漢族人那麽多, 但跳的都是少數民族的舞蹈。 比如蒙古舞 《牧馬人之歌》,藏族舞《洗衣歌》, 此外還有脖子平晃的《咱們新疆好地方》, 慢悠悠的瑤族舞。 咱們漢族人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李玲玲又說。大家似乎都有同感。 在東北, 看的最多的是扭大秧歌, 穿紅披綠走四步,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在跳,而且是在冬天過年時才跳。 穿著臃腫的棉衣棉褲, 缺少美感。

到了一小學時, 還不到九點鍾。 學校很安靜, 學生們都出去開門辦學去了。排練節目的地方就是教室, 桌椅都推向靠牆的地方, 留出中央一片空地。

小吳老師已經在教室,領著幾個學生在興致勃勃地排練朝鮮舞, 口中且念念有詞, “一, 二,三; 一,二,三, ...伸左腳;伸右腳; ...手臂要柔軟, 要自然...”

見到魯小鋼幾個人進來, 小吳老師點點頭:“來吧來吧,一起跟著學, 先練習踩步子, 再練隊形。”

胡建國也在舞蹈隊。 他身材勻稱,臉麵白淨, 看上去是塊好料, 隻是跳舞時動作僵硬, 邁左腿時整個右半身沒了生氣,邁右腿時整個左半身沒了生氣, 拖在後麵像是得了中風。 小吳老師急得直搖頭。 但男同學會跳舞的人太少, 實在找不到能替換的人。好在他麵部表情好, 總是一付喜氣洋洋的樣子。

三明學得最快, 他手腳很是協調自如, 動作連貫舒暢, 像一陣風在地麵上輕盈地飄。以前他從未有過任何舞蹈方麵的訓練,連他自己都奇怪為什麽這樣輕車熟路, 好像生來就該跳舞蹈。

見三明跳得這樣好,小吳老師也很高興。 她告訴三明男孩子跳舞動作要大方舒展,手臂要伸直有力。 她還把三明排在隊形前麵, 設計了一小段領舞, 帶領這幫漢族小老鄉扮成的少數民族朝鮮族人,鋤地間隙故作心情激動地在莊稼地裏學毛選, 為鋤更多的草做準備。小吳老師告訴三明, 她還有一個蒙古舞, 三明還可以上這個節目,能顯示出男孩子的陽剛之氣。 朝鮮舞挺優美, 但過於軟綿綿的。

王秋山校長也來了。 看了看舞蹈節目排練的情況。 但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沒有說話, 隻是臉有點長。 自從他來一小學當校長以來, 見過三明幾次, 但沒說話, 不知道他忘了三明, 還是裝做不認識。

第二天還是繼續排練節目,三明興衝衝地來到學校, 他還特地換上了剛洗過的藍長褲,白襯衫。 這都是挺新的衣服, 平時都舍不得穿。 學校依舊靜悄悄的,學生們還在鄉下學農。雖然大家都說勞動光榮, 但此時三明覺得在教室內排練節目比在田裏除草,要舒服多了。

進了教室, 小吳老師衝三明點點頭, 但不太自然, 表情有點怪怪的。 其他幾個來的早的同學在靠近窗戶的地方壓腿, 都不說話, 有意避開三明的眼光。 三明緊了緊鞋帶, 舒展地伸開雙臂, 準備參加上午的舞蹈排練。 老師說了,今天還要學蒙古舞呐。 但小吳老師卻叫住了他:“三明, 過來一下, 我跟你說點事。”

小吳老師溫存地把手搭在了三明的肩膀上, 像個小姐姐帶著小弟弟那樣, 把他帶出了教室。 在走廊裏, 她關切地問三明:“早晨吃飯了嗎? 吃什麽? 自己做的嗎?”

“吃的是稀飯, 還有雞蛋醬。 馬馬虎虎吧。”

“你現在在長身體, 可不能對付。你在學二胡嗎? 學得怎麽樣了?”

“一點點兒,會拉“大秧歌”了。就是那個 “索拉索拉鬥拉鬥,索鬥拉索米來米...”,三明一邊說,還一邊邁開放方步比劃著。

“你參加樂隊怎麽樣?那裏更缺人。”小吳老師打斷了正在興頭上的三明, 向他宣布了連她自己都不喜歡的決定。

“為什麽?我喜歡在舞蹈隊。”

“別問了...以後你就會知道了。”小吳老師回答道。 她的模樣也很痛苦。

聽老師這樣一說,三明心裏已經明白了。 他不必等到以後了。他又一次感到了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他不作聲了, 默默地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把頭靠在牆上, 眼睛裏沒有了光澤。

小吳老師從後麵叫住了他。 她從她的帆布包裏,拿出一個鋁飯盒: “這是我烙的油餅。” 三明搖搖頭, 也沒有說話。他低著頭, 推開門, 向操場的另一端走去。 在一棵老榆樹下,心口堵得慌, 無力地坐了下來。 從昨天王秋山校長那張緊繃的臉,他就預感到可能會發生什麽了。

三明的判斷是對的。 前一天下午下班前, 王校長叫住了正準備回家的小吳老師, 嚴厲批評了她思想覺悟不高, 竟然讓一個出身不好的人參加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

“可我們黨的政策是有成份論,不唯成份論,重在個人表現。況且, 董三明同學學習好, 思想要求進步, 學習目的明確。” 小吳老師據理力爭。

“但是他出身於一個地主家庭。 你們很快就要下鄉巡回演出, 廣大貧下中農社員們看見一個地主子弟在無產階級的文藝舞台上, 手舞足蹈, 該會怎麽想。” 王校長口齒伶俐, 咄咄逼人,說的都是報紙上廣播裏的話, 足見他的政治水平思想覺悟之高令人不容置疑。但在他的內心, 他感興趣的是小吳老師。 他在展示他的政工水平, 以及他在一小學至高無上的權力。 他又有了一次近距離接近小吳老師的機會。

“可是他還是一個孩子, 以後的路還很長, 你怎麽就知道他不能成為共產主義事業的接班人?他才十三歲,那麽小就一個人孤零零生活在城裏, 我們至少不要歧視他。” 小吳老師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絲毫沒有注意到王校長那貪婪的眼光有什麽異常。她對王秋山校長沒有任何感覺。 她想的是如何讓一個孩子正常的發育成長。西下的太陽把光線平射進教室, 照在小吳老師的臉上, 她的長睫毛也看得清清楚楚,越發顯出她青春的美麗。

小吳老師的態度這麽堅決,使王秋山有點不知所措, 甚至腦子一時出現了空白, 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實際上, 三明不過是王秋山撈取政治資本過程中的一個小小籌碼。 他想再抓個典型,再向人們展示他的能量。 人和動物不一樣在於人能在冠冕堂皇的光環下, 偷偷地藏上自己的私欲或者私貨。 至於共產主義能否實現, 什麽時候實現, 這個在部隊裏靠擠牙膏打洗臉水而入黨的共產黨員王秋山暨校長兼革委會主任心裏並沒個譜,但好像是挺遙遠。 當務之急是能讓小吳老師對自己感興趣,最好是每天都能正眼看自己幾眼。

“這樣吧,三明家裏不是有二胡嗎? 讓他去樂隊好了。” 王秋山讓了步。 他現在還不想完全得罪小吳老師, 他還有著某種幻想。但他心裏越發嫉恨三明, 甚至把三明當成了他的情敵。

小吳老師不再說話。 回到家後, 整個晚上她都在想,怎樣告訴三明才能讓他不至於過於傷心, 她更後悔自己,不該提蒙古舞的事。

小吳老師找到了坐在榆樹下的三明, 默默地坐在了他的旁邊。她從飯盒裏拿出油餅, 遞給了三明。 三明沒有拒絕。 他接過餅,撕下一小塊,放在嘴裏慢慢地吃。三明聽說小吳老師家裏也不富裕, 也不是每天都吃油餅。 她父親識字不多, 也沒有什麽正式工作, 是為別人家挑水送水以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人們都叫他吳水倌。 有的時候他一天要挑三十多擔的水, 而每擔水才掙五分錢或八分錢。 吳水倌自己製做了一些水牌,是用小竹片做的, 有半張撲克牌那麽大,上麵有爐鉤子燙的一些隻有他才能看得懂的符號, 表示客戶家離水井的距離。 三明在魯小鋼見過這些竹片, 用繩串起來掛在牆上, 竹片上的“字”扭扭曲曲的,像是甲骨文。 吳水倌挑完一擔水, 就取走一枚竹片。 魯小鋼爸爸經常下鄉, 身體也不太好,不能自己去挑水, 尤其是在冬天。所以, 吳水倌也給小鋼家送過水。

吃著小吳老師的油餅,三明強忍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順著臉頰往下淌, 滴滴答答地掉到了地上。 這家庭成份如同一長在臉上的癤腫, 時常發作一次, 給你出個醜, 讓你活得別太痛快。三明想, 往後的日子還很漫長, 可這文革什麽時候結束啊。 不會七八年就真的來一次吧?

“不要哭, 堅強些。 我知道你心裏難受, 但不會總是這樣。” 小吳老師說。

三明點點頭:“老師, 你說什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那毛主席在韶山有房有地, 他該算什麽家庭出身嗎?有人去調查過嗎?”

“這個, 我也說不清。” 吳老師說。 實際上, 她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 三明心中更是覺得煩悶。

“唉, 有什麽辦法呢! 我們都是小小老百姓。我們現在就是好好讀書, 多讀書, 尤其是課外的書。 還記得柔石的《二月》 嗎”

三明一驚:“你怎麽知道這本書?那本書在你那裏嗎?”

“對,是在我的手裏。不過你不必擔心,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也沒有人知道你有這本書。” 吳老師接著說:“這是本好書。 我也學到了很多東西, 我也在反思像文革這種拚拚殺殺, 毫無憐愛的做法。 都是中國人,在自己的國家裏為什麽還要被分成三六九等, 分類劃線, 互相打鬥呢? 愛心和同情心是沒有疆界的, 也不應該有疆界。 我的話你聽懂了嗎?”

三明點點頭,然後又迷惑地搖搖頭。

“你會明白我說的話的。 這本書過兩天我就還給你。 隻是你要小心, 別再弄丟了。 要是落在別人手裏,那麻煩就大了。”

“實際上, 那也不是我的書。 是李玲玲的。” 三明老老實實的說。

小吳老師又從衣兜裏拿出一頁日曆。 這是她今天早晨從辦公室的台曆中撕下來的:“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一天, 但在我們的一生當中, 這一天隻有一次, 在曆史的長河中, 這一天也隻有一次。如果我們度過了, 它將不再回返。 明天太陽還會出來, 但那是又一天了,和今天不一樣。讓我們記住今天, 努力學習, 不要荒廢了光陰, 荒廢了自己。我把這張日曆送給你, 希望你不要消沉, 不要自棄。”
三明鄭重地接過日曆。 他似乎明白了許多道理。 從今往後他更要靠自己了。

這一天是六月十八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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