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

知青, 醫生, 留學生,科學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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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一九七一》第四章 大米飯事件

(2015-03-26 19:36:03) 下一個
第四章 大米飯事件

學校慢慢地走上了正軌。 課本也都陸續到齊了。 俄語課本中除了些革命口號外,還有了些日常用語, 比如黑麵包, 土豆, 牛肉, 共產主義等等。 學生們都有了打著橫線的練習本, 用來寫俄語, 每個常用詞都要重複寫十次, 以強化記憶。 語文課本也有了, 主要是配合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講階級鬥爭的故事。 故事多數都發生在農村, 這是因為那裏地主多, 人還在, 心不死, 一時半會還死不完。 這兩天正在講劉文學的故事。 劉文學是四川的一個十四歲的英雄少年, 看見村裏的老地主在偷公社地裏的辣椒, 奮不顧身去阻止, 卻被地主活活地掐死了。 董三明一看有地主倆字, 心裏就發虛。 環顧四周, 生怕別人說那地主就是自己的爺爺。 課堂上還學了一個故事, 講的是一個公社的的飼養員, 地主出身, 極端仇視社會主義和人民公社, 在喂養公社的牛的時候, 把一包包縫衣針放在飼料裏, 牛吃了以後, 把牛的胃紮漏了, 牛很痛苦,在地上直打滾,牛眼睛瞪得圓圓的,無聲地控訴地主的罪惡, 最後大出血而死。對這個故事,李玲玲有個疑問, 問嚴老師牛在吃草的時候, 那縫衣針不會紮舌頭嗎?如果紮了舌頭, 那人民公社的老黃牛還能把針往肚子裏吞嗎?嚴老師一時腦子裏一片空白,想了想認真解釋說人民公社的老黃牛一般都比較忠厚老實,這也是為什麽報紙上總在宣傳我們都要做革命的老黃牛。 但太忠厚老實了容易上當受騙,所以要特別警惕那些披著羊皮的狼。
數學課開始講幾何。 三明把心思都放在了數學課上, 在一次考試中, 得了全班第一名。 本著教育要革命的精神, 學數學也要聯係實際, 解決農業學大寨, 工業學大慶中的具體問題。 在期中的數學考試中,老師出了這樣又紅又專的問題: 紅星人民公社廣大社員認真學習了毛主席 “深挖洞, 廣積糧, 不稱霸” 的偉大教導, 變冬閑為冬忙, 積極開展農田水利建設, 挖了一個一裏長的深兩米, 底寬3米, 上寬5 米的引水渠。 如果這段引水渠充滿了水, 請問能儲存多少水? 這些水能灌溉多少冬小麥田 (假如澆半寸深的水)?
三明和玲玲的關係也有所改善。 自從李玲玲說出“書呆子”那句話後, 三明非但沒有惱,反而感到了親切。 而在不久前的一次數學考試, 經過三明“無意的暗示”,李玲玲也得了好成績。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那天考試時, 玲玲全神貫注地答卷子, 她的文具盒又“過界”了。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金屬文具盒,畫麵是一海底世界,一男一女兩個少先隊員。 他們身著潛水衣, 手臂上還分別戴著一道杠, 兩道杠的少先隊小隊長標記。他們每人手持一個小網, 在海底采集標本。 熱帶魚就在他們身前身後遊動。 三明也有類似的一個文具盒, 那是他爸爸有次回南方老家時買的。 他也夢想長大了當個科學家, 去探索未知世界。 隻可惜一年前下放到農村王家窩棚時把文具盒弄丟了。
見三明盯著文具盒那麽專注, 李玲玲把文具盒又向外推了推, 讓他看個仔細。 三明報以感激的眼光 -- 他同時也發現李玲玲的第一道考題做錯了, 便裝作檢查自己的試卷,把試卷的第一頁攤在了李玲玲一側,並用鉛筆在第一考題下麵,劃了一橫線, 然後去裝模作樣地檢查自己的第二頁考卷。 李玲玲見狀, 心裏馬上明白了, 臉微微一紅, 忙改好了答案, 向三明投以一微笑, 臉頰上顯出兩個小酒窩。 三明有些心跳, 但還是做出一副若無其事, 滿不在乎的樣子。
田醫生在縣城隻住了一個星期,幫三明安頓下來後, 便回到了王家窩棚。 她還要工作,還要照顧另一個更小的兒子。 盡管三明已經學會了煮粥煮米飯, 但做菜還不行。經常是炒一大碗雞蛋醬, 咬棵大蔥就對付過去了。在東北,燒飯用的都是大鐵鍋。 這種鍋是固定安裝在爐子上的, 所以火候很難掌握,尤其是在煮米飯的時候。通常, 燒一大鍋水, 把大米或小米煮個八分熟後, 用漏勺把米撈出來, 放在小盆裏, 再放在火爐上蒸上十五分鍾, 這樣才能算是把米飯做好了。 而剩下的米湯或是喂豬或是扔掉。實際上許多營養成分都在米湯裏。
自從順吉得到老師表揚之後, 他在燒爐子上更是賣力。 老師們說這都是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結果,雖然他在功課上沒有什麽長進 – 吉順沒有一次把《為人民服務》抄寫完整過, 但爐子每天都燒得旺旺的, 教室內總是暖洋洋的。 有時候鄰班的老師也來這裏, 批改學生作業。 可這樣的光景不長, 原因是尹順吉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 不光是生活委員的職位被撤了,連燒爐子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是一天中午吃午飯的時候, 順吉, 建國和幾個同學沒有回家午休, 而是圍繞著火爐, 把鋁飯盒放在爐子上加熱。 一小學的午休時間比較長, 有一個半小時, 大部分同學都回家吃飯,一些家住得遠的,中午就在學校休息, 眯一覺。
那天順吉帶來了大米飯, 還有蒜苗炒雞蛋, 而建國帶的是小米飯, 外加幾塊鹹芥菜疙瘩。 三明帶的是二米飯,就是大米和小米混在一起煮的飯。 三四月的北方, 正是缺菜的季節。 上一年入秋時備下的土豆, 大白菜, 或是被吃光,或是完全爛掉。 此時主要是吃黃豆芽, 大豆腐, 或者是前一年秋天備下的幹菜, 比如土豆幹, 茄子幹, 還有蘑菇粉條等。 那時的糧食是備戰物資, 完全由國家控製且定量供應。 住在城鎮的人買糧時得有糧證, 大人每人每月定量三十斤。 小孩每人每月定量二十斤。 除了定量, 還分粗糧細糧。 細糧是大米和白麵, 每人每月隻給五斤, 其餘為小米, 玉米碴子, 高粱米等極為難吃的粗糧。
吉慶鎮北麵不到二十裏的地方,有個朝鮮屯,住的都是朝鮮族人, 他們當中一些上了年紀的人, 連漢話都說不太清楚。 他們個個都能吃苦, 肯下功夫種水稻。北方冷,開春時田裏還結著冰碴子,他們就站在水裏插秧了, 這種苦,漢族人是吃不消的。 有一年夏天, 三明的爸爸用自行車帶著他去北大河遊泳, 參加紀念毛主席暢遊長江的活動。 當他們路過朝鮮屯時, 三明發現鮮族人蓋的房子也和漢族人不一樣。 他們的茅草房都比較低矮,房頂很大,土牆不是很高, 這樣的好處是下雨時, 土牆可以免受雨水的洗刷。 房頂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苫房草, 又用稻草繩子打成整齊的格子,把壓草住, 遠看象是個大蘑菇。 推門進去就是炕, 裏麵收拾得幹幹淨淨。 順吉有很多親戚都住在這個朝鮮屯裏, 所以他能常常吃上大米。
建國很想吃點大米飯, 便湊到順吉旁,眼巴巴地盯著順吉的飯盒: “嘿,哥們兒,飯挺香的嘛, 讓我嚐一嚐。” 說完便把他的勺子伸了過去, 沒想到順吉一閃,用手把飯盒緊緊罩住。 “幹什麽幹什麽? 我還餓著呢,這點飯還不夠我一個人吃的呐。” 此話一出,把建國弄了個大紅臉, 一時有些抹不開麵子, 又回敬了順吉一句 “小氣鬼!” 順吉謔的一下站了起來,使勁推了一下建國,“誰是小氣鬼?你說誰呢?” 兩人又要撕扯在一起。 三明和另外幾個同學趕忙把他們拉開。
順吉平時是很大方很爽快地一個人,但隻從那一次因為踢毽子和建國打了一架後,心裏還記著仇, 不讓建國吃他的米飯。
順吉和建國又打架了這件事,不知是誰匯報給了班主任小吳老師。 小吳老師把他們倆叫到辦公室, 狠狠訓斥了一通, 並責令兩人抄寫一遍 《愚公移山》, 同時寫一份深刻的檢查。 又對順吉所說的 “肚子餓,飯不夠吃”的言論做出批評, “當今國內外形勢一派大好,不是小好, 怎可能不夠吃呢?以後說話注意影響。”
從辦公室出來,順吉的情緒壞透了。 他一口咬定是胡建國告的狀。 而胡建國拍著胸脯向毛主席發誓,不是他幹的。 三明也覺得胡建國最有可能去告密,因為他以前流露出當幹部的想法。 那天在一起吃中飯的, 一共有五個人, 除了三明外還有兩個是李木和牛強, 他倆平時蔫不啦嘰的, 不像是幹那種事的人。而三明家裏成份不好, 基本上是與世無爭, 因為無論他如何表現, 都不可能進步,都不可能當班幹部, 也不可能入團入紅衛兵。小吳老師又勒令胡建國和順吉放學後打掃衛生。 兩個人撅著嘴, 滿肚子不痛快,拿著掃帚使勁地掃地板, 把塵土揚得很高。第二天, 每個人的書桌都落上了一層灰。
本來事情到此就結束了, 可是一小學來了個新校長王秋山, 大米飯事件又被翻出, 順吉的命運不再大順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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