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身證明宇宙守恒定律 - 一波三折的Key West 之行
我字典裏的宇宙守恒定律是這個樣子的:好事兒,壞事兒不可能全都讓你攤上。碰到好事兒,別太得意忘形;碰到壞事兒,也別太灰心喪氣。到頭來,老天爺總會一碗水端平的。
去Key West 的前一天, 我們一行五人在Everglaze National Park瘋玩了一天。因為租不到車,朋友家的奶奶自告奮勇在家留守,我心裏很是惴惴不安。
回程無心停下買晚飯的時候,被我碰巧租到了貌似全佛州最後一輛待租的車,盡管租車行那時已經關門了。按供需原理,這最後一輛車,我毫無懸念地出了高價。 但這樣大隊人馬就可以一起去 Key West了。那是真正的priceless!
正道是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太走運了!簡直就是人氣大爆棚啊!
這算是大喜!
先前住在佛州的朋友介紹說在去Key West的路上,有一個活動小朋友們會很喜歡,就是去喂塔朋。據說塔朋是一種生活在佛州的海魚。成年的塔朋有一兩米長,一兩百磅重,但因為沒有牙齒,所以並不凶猛。朋友邊說邊演示,你甚至可以把整隻前臂伸到塔朋嘴裏。
我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很是神往。
去萬能的古狗一搜,果真這喂塔朋好像是Florida Keys家庭旅遊的熱門項目。我當機立斷,挑選了一家位於Keys中部一家名叫“Hungry Tarpon" (饑餓的塔朋)的地方。心想,小朋友們喂好魚,我們可以就近找地方吃午飯。
誰曾料想,這一時興起的決定竟給我後麵的悲劇留下了伏筆。
一大早4點鍾起床。等到老老小小兵分兩路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快5點半鍾的樣子了。
一路無話,除了孩子們在後座嘰嘰喳喳。
日上三竿的時分,我們開進了饑餓的塔朋的停車場。人來人往,車輛穿梭,看起來生意興旺的樣子。店就坐落在水邊。先偵查一下地形。孩子們跟在我身後,穿過小店,走上的水邊的碼頭。碼頭水麵上用木板隔成了四五米長寬的正方形,左手邊最近的一個周圍圍滿了一群大人和孩子。孩子們人手一個小鉛桶,小桶裏裝滿了10公分長的小魚。
再往水裏看,一條條大小如同小型鯊魚的一定就是塔朋了。它們在平麵麵積目測20平方米的範圍內蝸居著,數目比圍觀的人多。估計唯一讓它們欣慰的就是此起彼伏,從孩子們手裏落下水裏的小魚兒。每一條小魚兒落水,便見水花翻騰,塔朋們都爭先恐後,像極了淡季裏的找工市場。
圍觀者裏有人捏了小魚兒的尾巴,放在離水一英尺的地方,突然間便見一條塔朋如出水蛟龍一般,躍出水麵,不偏不倚,一口咬住目標,並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重重地跌入水裏,水花四濺。
哎,無論在哪兒混口飯吃都不易啊!
孩子們躍躍欲試。好,我們回去排隊買小魚。
櫃台後收銀的是個金發大波妹。我再一次確認塔朋沒有牙齒的事實。
大波妹點頭說:“塔朋沒有牙齒,它們的嘴裏就像是極細的砂紙。”
人手一個小鉛桶回到碼頭。孩子們開始將小魚往水裏扔。
“不想看看塔朋跳出水來從你手裏把魚搶走嗎?”
“嗯,害怕。不敢。”
“不要怕。沒聽剛才人說嗎?卡朋沒有牙齒。他們的嘴裏就像是細砂紙一樣!”我現學現賣。
“你來!” 孩子說。
“我來就我來!”
我抓了一條小魚的尾巴,伏下趴在碼頭上,伸長了手臂,靜等願者上鉤。說時遲,那時快,一條大魚高高躍出水麵,一口奪走我手上的魚。伴隨著孩子們的歡呼聲,我的手上一陣鑽心的劇痛。抽手一看,我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各有幾道一寸多長的傷口,皮開肉綻,鮮血淋淋。
我這個人,平常膽還算大。但,就像鷹爪鐵布衫總有命門, 我的命門是:
我~ 暈~ 血!(啊!天大的秘密就這樣輕易地被泄漏了!)
急忙讓朋友照顧孩子們。
我端著流血不止,腫脹的手,踉踉蹌蹌衝向店裏。扭了頭不去看手上的傷口,但極其豐富的想象力,還是讓我後心上冷汗直冒,呼吸不免急促起來。
顧不得什麽禮貌,把手徑直伸到大波妹麵前,要求緊急救治。大波妹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從身後抽屜裏拿了兩個創可貼遞給我。我心裏的火不打一處來,可無奈頭暈目眩,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話,我氣短胸悶,輕聲說了一句:我得躺下。便在隻容一人通行的過道中間,一頭倒了下去。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回想起來,從外人看來,我肯定像是去砸場子的。
大波妹一下子慌了手腳,疾步出了櫃台,彎下身,湊近我的臉。我閉上眼睛。 估計我的臉色難看,大波妹高聲叫了人拿了濕紙巾加冰塊放在我的額頭上。睜開眼睛,我先看到了無數閃閃的小星星,然後是三五張被佛州陽光長時間暴曬過的臉。
大波妹一改先前愛理不理的樣子,柔聲說:“你好一點沒?你倒在了交通要道上,我們可不可以把你搬到旁邊的沙發上去?”
我無力地點頭應允。兩三個壯漢把我抬起來放到了一邊的沙發上。
大波妹拿來了兩瓶能量汽水,悉心的幫我擰開。一搖身又變成了護士小姐。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了雙氧水給我的傷口消毒。我這才發現傷口又深又長,在大拇指甲上留下的深痕幾乎穿透了整個指甲!
乖乖!這是lawsuit 的前奏啊!
我皺著眉頭,扭過臉去不敢再看傷口。
“你們事先沒有明確有效地通知我喂魚的危險性。”我的頭還在暈著,但起碼可以輕聲地,但嚴肅地闡述觀點了。
“寫在黑板上了! 說是手不能進水!”大波妹提高了嗓門,震地我腦門嗡嗡作響。
“我有十幾個證人在外麵可以證明我的手離水麵至少有一英尺遠。”我有點兒惱。
“等一下!”我掏出手機,屏住氣,對著傷口,各種角度,一陣猛拍。
“讓我指認疑犯我指不出來!但你是有網攔在那裏的。網裏全是你的魚。這你總難辭其咎!”
“&$@# !!!” 我心裏暗叫。老虎不發威,你以為我病貓?!
“我要打電話給我的醫生和律師。” 我平靜地說。
有在各行各業就職,平常你家就是我家的閨蜜的好處真的是數不勝數啊!
先打正在緬因和家人滑雪的皮科醫生。留言。
再打在佛州和男友潛水的律師。留言。
大波妹走到一旁和另一個瘦高個子男人低聲細語。
我能量汽水喝了兩瓶,傷口被歪歪扭扭地包了起來。雖說還是虛弱,但又是好漢一條了!
朋友帶著孩子們來查看我的傷勢。我叫他們先去吃午飯。高個子男人走過來自稱是值班經理,說他們自家店裏就有餐館,如果我願意的話,他會安頓我家人的午飯。我點頭同意。大波妹帶了朋友和孩子們一起離去。
值班經理轉身讓我在一份意外記錄上簽名。我一讀,啊,那般的輕描淡寫,你以為我是吃幹飯長大的?(還別說,我真的是吃幹飯長大的!嗬嗬)
我抬頭盯住他的眼睛說,“我是不會在這上麵簽字的。我要寫我自己的意外記錄。我需要你在上麵簽字!”
雖然咱不是律師出身,但耳聞目睹法律文件無數,舞花槍還是可以的!用右手仍健全的小指和無名指夾住筆開始書寫喜兒控訴黃世仁的狀子。當然啦,這樣的文件要以陳述事實為主,不能夾帶個人情緒。我揚揚灑灑一張紙正反麵沒寫完,又要了一張紙。
值班經理一看這架勢,估計我一時半會兒寫不完,又拿來一瓶能量汽水給我,問我,“你知道這店是誰開的?” “不知道。”我心想,大不了不是白道就是黑道,我斜著眼睛看著他:“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看他愣在那裏,我接著說:“無論我是誰,無論是誰開的店,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在你的店被你的魚咬了,這是事實。我現在隻是在陳述事情經過。” 值班經理轉身消失了。
我把狀子寫完。抬頭,身邊站了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氣宇軒昂,穿著休閑但不凡,低調的奢華著。盡管他沒在看我,但我的直覺感覺到,他是因為我的狀況才出現的。
電話鈴響,一看是醫生閨蜜。趕快接,哭訴遇害經過,閨蜜是大醫院的皮科首席,那是見過大世麵的,總是像職業殺手一樣沉著冷靜。問的問題,刀刀切中要害。我轉身將問題轉問大波妹,疑犯可能的種類啦,飼養環境啦。。。這邊掛斷電話,按指令給醫生發傷口照片,發送疑犯的名字。醫生在滑雪道上給速查救治方法和可能引發的後遺症。
身邊的男人開始和我搭話聊天,估計是想探我的底。他並沒有表明身份,我也不問。
電話又響,醫生說問題不是太大。建議去打破傷風,以防萬一。如果再頭暈,就地躺下,雙腳墊高。嗬嗬,這個我再行!回家後立馬去見她,看是否要縫針。啊,後背心一陣發麻。如有其他不適反應,立刻給她電話。好!記下了!
電話接著響,律師閨蜜從船上打來的。按下replay鍵,重新哭訴一遍。律師年紀不大,但有豐富的實戰訴訟經驗。律師讓我念了一遍呈堂供詞,略加潤色,添了幾個我不會拚寫的法律專業詞匯,又在後麵加了幾句類似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的官話。嗯,聽起來震懾力十足,牛掰很多。閨蜜囑咐我讓店裏管事兒的人簽字。
掛斷電話,我扭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他也歪頭看著我。
“你是店裏的老板吧?”
“我是!”
“好!那我們就沒必要兜圈子了!我沒有存心要找麻煩。你們沒有明確有效的警告我喂魚的危險性,我在你店裏受傷是不爭的事實。”
“我會對這事負責。”
“你需要在這裏簽字。”我指著我的狀子。
“那我需要讓我的律師過目才行。你要打破傷風的費用我會承擔,你家人的午飯算是我請的。你們從Key West回來,再在我這兒停,我免費包吃包住。”
我這個人,最怕不得人家跟我來軟的!(哇!又一個命門被泄漏了!)
“這倒不用!我就是想讓你跟人說明白了這喂魚的危險性。這多虧了咬的是我,要是咬著個孩子,那還不得傷筋斷骨?沒準兒小指頭就沒了!”
“你先去和家人吃飯。我要給我律師打電話。你知道,今天是12/30,不是每個律師都像你的一樣忠於盡職。”他笑著,露出了一排漂白過度的牙齒。
被領到朋友的餐桌旁,點了大盤的海貨。流了那麽多血,要好好補補才是!
朋友說,人家已經講了,中飯免單。朋友撮了一口Bloody Mary, 很應景的說:“實在是過意不去,感覺像是在喝你的血一樣。”
我忍不住笑了:“千萬別和我提血,不然我又要當場暈倒,到時候店老板再央著以身相許就不好辦了!”
本想去戲魚,結果卻被魚戲了,還付出了血的代價!這算是大悲!
老老小小一大桌吃吃喝喝。大波妹出現了。塞了幾張票子在我手上,說是退的買小魚的錢。好吧,就算是留在桌上的小費了。
一問,可以打破傷風的最近的醫院都要40分鍾。
當天是朋友的結婚紀念日。一家老小趕路,到Key West去慶祝更要緊。
找到店老板,如他所料,他的律師沒回音。他瞅瞅我,拿了支筆,低頭在狀子上簽了字,叫大波妹拿去複印了一份。回頭拿了一張名片和一個小包裹一起遞給我。我打開一看,沒有金銀細軟或是店主的賣身契,隻有一疊創可貼,抗生素藥膏,繃帶。嗯,還算有良心。
繼續開車上路。
已經大喜大悲過了,平平淡淡,安安全全,快快樂樂才是真。
宇宙守恒定律 - 人生的精華,濃縮在了這大半天裏。
(待續)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