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喜歡從一而終的人。找到滿意的產品或服務,隻要不出大問題,我都不願意花任何多餘的腦細胞去琢磨著更新換代。我這類人,用商業用語說就是切換成本較高的顧客。隻要你保證我的用戶體驗好,我會不離不棄地跟你一輩子。
這也是為什麽十幾年來,我都隻有一個禦用Tony老師。 禦用是香港人,剛認識他時,他開一家小店,自己主刀,太太幫忙打下手。那時候禦用意氣風發,把自己一頭及肩黑發打理得飄逸有型。小店裏掛著他玩樂隊,露營釣魚,遛狗擼貓的照片。禦用的手藝好,我經常會碰到陌生人,問我在哪裏理的發。再後來,小店租金大漲,禦用換到一個和其他理發師一起共用的鋪子。疫情剛開始前,禦用說他要去做一個脊椎手術,康複過程可能漫長而又艱苦。正好趕上疫情的當口,我也就硬撐了近一年,任由齊耳短發長成披肩長發。
後來聽朋友說禦用又上班了。隻是一周隻工作一天。而且因為手術康複不順利,他已不能久站。我約了他。再見麵時,他仿佛憑空老了十幾歲。頭頂的長發已經稀疏得很。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他坐在帶滑輪的圓凳上給我理發,平常半個多小時的活兒,他細致地給我剪了快一個小時,結果是一如既往的好。
再後來,我就約不到他了。朋友告訴我說因為粥少僧多,要提前兩三個禮拜才約得上。
疫情放鬆,又要出門見人了。等不了那麽久。 朋友介紹了一個來自廣州的理發師。
小廣州其實並不小。50歲左右的一個小個子男人,一頭打理精致的黃發,說話細聲細氣,舉止嫻靜。小廣州人不錯,我第一次去就聽到他真誠地跟顧客分享護膚經驗。小廣州的商業賣點主打一個經濟實惠。因為收費低,就要求翻盤率高。無論男女,隻要是短發,都是一把裁刀,薅住頭發,三下五除二,十五分鍾搞定。效果嘛?我的第一次,進去時還算是個職業白領,出來時整個一鄉村版劉胡蘭,弄得我自己都想立馬躺在鍘刀上算了。(沒有對先烈不敬的意思)
你可能會問,既然這樣,怎麽聽起來還像還有第二次呢?
嗯,的確,因為我擅自做了戰略調整。我買了一款極好用的卷發器。我自以為是地認為,有了卷發神器,改良上刑場的造型就不是Mission Impossible, 而是一份有挑戰性但有趣的項目。所以,我第二次又去見了小廣州。 但事實給了我一記無比響亮的耳光。這次連公司裏的大直男同事都呲著牙倒吸口涼氣小心翼翼地問我是否換了造型師。
我就暗暗發誓要和小廣州永遠相忘於江湖了。
後來聽人說,時常在小廣州店門口看見抱著樹的孩子,孩子爹拽著娃的兩條腿往屋裏拖,孩子被扯得船帆似的,小臉上全是淚。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人販子在月底衝業績呢。
也有人說,小廣州的表現不很穩定,時好時壞。 我卻很為小廣州打抱不平,人家的表現其實很穩定的。就是很穩定的不盡人意啊!
嗯,一切變革都是從傷心透頂開始的。
我的新禦用馬上就要隆重出場了。聽說新禦用已經有一陣子了。新禦用是個五十左右的櫻花妹,做這行已經二十多年。櫻花妹溫柔嫻靜,一雙眼睛總是彎彎地笑著,一副母儀天下的柔美。她仔細聞訊了我的喜好,又讓我給她看看我以前喜歡的發型照片。充分了解客戶需求後,這才一手拿起剪刀,一手拿起很少一撮頭發左比右劃,輕柔又嫻靜地開始工作。女人在小範圍內的人際關係裏,比男人更像是極具親和力的天然政客,左一句右一句,聊得賓主盡興。四十五分鍾之後,鏡子裏出現了一個日劇大女主般的齊耳短發, 簡約又時髦。 我瞬間淪陷。
隔些日子和姐妹淘聚餐。走南闖北目光如炬的閨蜜同樣給了五星好評,新禦用算是得到最嚴格陪審團的首肯。
櫻花妹並非沒有缺點。 一是人家坐標灣區矽穀核心地帶,離我直飛也要四個多小時。二,人家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收費也就自然昂貴。我是地理決定論的堅決擁護者。這點無可厚非。三,櫻花妹是很多人的禦用。加上人家隔三差五就回日本遊學探親,時不時要約到一兩個月以後,預約困難程度不亞於我要見任何一位專科醫生。 害得我每每訂機票不是先查哪天機票價格優惠,而是哪天新禦用的日曆上有見縫插針的機會。
我們來人世間走一遭,實際上,就是一場放逐,一輪體驗,所以要修行。從一而終不是件壞事。 但能夠多嚐試多經曆,多看些風景,包括多走些彎路,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