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輩的陳村往事 (24)

作者：阿強   

李章突然離世，就像晴天霹靂，一家人一下子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李章太年輕了，才二十八歲，是最有作為的年齡，卻匆匆離去，留下四個孩子，還有一個再過三個月就出生的遺腹子，還有一大盤生意。

一家人都覺得不解，李章怎麽會突然離世，到底是得了什麽急病，還是被人下毒？但李章向來人緣都很好，從來沒有跟誰過不去，也沒有和誰結過怨。這永遠是個不解之謎。

李章的兩個妻子，林薇和帶娣都才二十六歲，不管是正室還是二房，都成了寡婦。

可是，帶娣是二房，不能進李家的大門，現在丈夫去世，也不允許送丈夫最後一程，隻能自己躲在屋子裏哭泣，身邊連一個安慰的人都沒有。隻有她的弟弟奀仔來看望她，而奀仔是個沉默寡言不會言詞的楞小夥，來陪了大家姐幾個小時，就匆匆趕回去幹活了。

李章頭七過後，正室林薇留在家裏守孝，而二房帶娣卻為了生計，不顧身懷六甲，重操舊業，在碧江上又搖起了擺渡船。

李愷趕不回來送大哥最後一程，繼續留在馬來西亞管理香蕉園。

開騰接過兒子的生意，繼續經營。畢竟他從來都沒有做過生意，幫助兒子打理店鋪才幾個月時間，難免手忙腳亂。這時，李歡已經出嫁好幾年，剛剛有了一個兒子，而李珍和李慧雯還沒嫁人，開騰顧不了沒出嫁的姑娘不能在外麵拋頭露麵，讓這從來沒在外麵幹過活的兩姐妹也出來幫忙。

李珍從小性格溫順膽小，循規蹈矩，隻能幫父親做些雜活。還好，李慧雯性格潑辣，膽大妄為。很快，李慧雯自己當起掌門人的角色，和父親一起努力，使店鋪得以繼續經營下去，開騰漸漸鬆了一口氣。

李章去世三個月後，1938年農曆八月初，帶娣生下李章的遺腹子。這又是個兒子，家人來不及給孩子起名，帶娣就暫時給孩子一個乳名，叫阿女。意思是把男孩當女孩來賤養，就不容易夭折，而男孩命貴，稍有閃失，就會有個三長兩短。

帶娣這一生，最終驗證了算命佬的神算，隻生男孩的命。

日本人的侵略戰火不斷向南蔓延，1938年公曆10月21日，也就是農曆八月廿八，日本人攻占廣州沙河，隨即占領廣州市政廳，廣州淪陷。

10月25日，日本的軍機在廣州上空扔下無數顆炸彈，造成數千無辜的平民死傷。

其實，從1937年8月31日首次空襲廣州起，至1938年10月21日廣州淪陷，日本人共對廣州城進行了長達十四個月的轟炸，隻是10月25日這次是更為大規模，死傷更為慘重的一次。

第二天，10月26日，陳村到處都有人在傳說，說這是可靠的消息，日本人昨天轟炸廣州城，隻能算是一次小規模的演練，日本人馬上就有更大規模、更殘酷的轟炸。不過，日本人這次不打算破壞大都會省城廣州城的主要建築，而準備在廣州周邊尋找繁華的城鎮進行毀滅性的狂轟爛炸，陳村鎮就是其中一個目標。一時之間，陳村到處都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中，人心惶惶。有不少人開始防備，扶老攜幼到鄰近的鄉村躲避，鎮上的店鋪也紛紛關上大門，停止營業。

開騰完全相信這傳說是真的，絕對不是謠言。開騰馬上鎖上幾間店鋪的大門，趕回家去，要全家人馬上到碧江帶娣住的屋子裏躲避。

林薇不肯見到帶娣，覺得正室怎麽可以禮下於二房，更何況丈夫都已經不在了。她對開騰說她要回自己的娘家躲避，不去碧江。她娘家不在陳村鎮的商業地域，和碧江的處境也差不多。開騰沒再多想，就讓她領著兩個孩子馬上回娘家去。

而錦波和陳鳳就是不肯離開。

錦波對開騰說：“如果日本人要轟炸陳村，那碧江隻是一河之隔，也不能幸免，躲在碧江和留在陳村都是一樣，避無可避。”

陳鳳更是頑固，說：“我從來都沒有承認帶娣兒媳的身份，我是不會去碧江的。”

開騰心急如焚，說：“媽，事到如今，就別再身份不身份的，保住性命要緊。日本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是沒有人性的！”

但不管開騰怎樣勸說，錦波和陳風就是不肯離開。開騰沒法，事不宜遲，隻好再三吩咐父母親多加小心，自己帶著陳二、李珍和李慧雯，匆匆離開陳村的家，到碧江帶娣那裏去躲避。

10月26日晚上，日本人的軍機飛到了陳村鎮的上空。

首先，一陣刺耳的呼嘯聲掠過，隨即聽到一陣強烈的爆炸聲，霎時間，火光衝天，硝煙彌漫。接著，日本軍機成群結隊，在陳村上空盤旋，得意忘形。飛機飛得很低，甚至可以清楚看到日軍飛行員猙獰的麵目。軍機在上空繞了幾圈之後，就一個接一個地扔下了無數的炸彈。

幾個小時裏，日本軍機輪番地轟炸，四處火光閃閃，硝煙彌漫，異常恐怖。

開騰一家子八口人，隻有一個男人，帶著四個女人，三個小孩，其中一個還是個未滿月的嬰兒，躲在屋子裏，個個都嚇得心驚肉跳，動都不敢動，嬰兒就嚇得哇哇大哭。

黎明時分，日本人終於停止了轟炸。一群軍機在上空再繞上幾個圈，炫耀一番，然後才揚長而去。

很明顯，日本人轟炸的目標是繁華的陳村鎮商業區，在周邊的鄉村，還算安然無恙，有驚無險，雖然同樣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刺耳的軍機呼嘯聲，看到陣陣的閃光和聞到濃濃的火藥味，還看得到日本飛行員的猙獰和狂笑。

開騰一直惦記著留在陳村的父母。日本軍機消失之後，開騰不顧安危，急忙要回陳村，看看父母怎樣了。去到河邊，開騰看到幾艘擺渡船都停靠在河邊，擺渡人卻都躲起來了，沒有人敢貿然開船。開騰心急如焚，但也無可奈何，隻好走回家去。

李珍見到父親又回來了，問父親：“外麵的情況怎樣了？”

開騰說：“沒人擺渡，過不了河。”

帶娣想都沒想就說：“阿爺，我送你過去。”

開騰說：“外麵危險，你不能去。你一個女人，腿又不方便，而且，你剛生了孩子。”

帶娣說：“阿爺，顧不了這麽多了，到這個時候，還怕什麽？”

李珍和李慧雯早就被嚇到腿還在發軟，還沒定過神來，而帶娣竟然還敢去擺渡。

帶娣繼續說：“阿爺，快走吧！”

陳二說：“阿應，我跟你一起去。”

開騰吩咐兩個女兒看好三個孩子，自己帶上妻子陳二，坐上帶娣的擺渡船過了河，直奔陳村。

 

（根據前輩敘述整理改編，未完待續。原創文章，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