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輩的陳村往事 (11)

作者：阿強 

這段時間，錦波總問陳鳳：“都這麽些年了，怎麽你一直都沒再懷上？”

陳鳳覺得再也不能隱瞞下去了，就告訴了錦波實情。

陳鳳忐忑不安地等待錦波的責罵，可是，錦波就是一好脾氣，雖然非常生氣，也沒責罵陳鳳一句，隻是沉默不言。

看到錦波久久不說話，陳鳳反而變得不知所措，連連問：“波仔，波仔，你怎麽啦？”

錦波沒有回答，隻是痛苦地搖搖頭。

終於，錦波問陳鳳：“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陳鳳說：“我怕你反對我開錢莊，就一直不敢告訴你。”

錦波說：“阿鳳，你不知道我們不能去賺這些沒良心的錢，那些毒癮君子是沒有理智的，你會害得多少人家傾家蕩產的。”

陳鳳說：“開始我沒想到那麽多，後來看到有人欠下高利貸，走投無路，我追債也追瘋了，我開始感到害怕。”

錦波說：“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陳鳳說：“我是時候該把生意結束了。”

錦波說：“那就好，關了錢莊後，在家好好保養，找個好郎中，說不定還能再生呢？”

陳鳳說：“但是，錢莊不是說想關就馬上能關的，要有時間去清盤。”

錦波說：“這個我明白。”

這樣，一段時間後，陳鳳關了經營了七年的錢莊，回到家裏做起少奶奶來。

一天，錦波回到家裏告訴陳鳳，倫叔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想退休回鄉下養老，又沒有兒子接管，想錦波把葵藝店鋪盤下來。

錦波問陳鳳：“如果你覺得在家裏沒事做，倒不如我們把倫叔的店鋪盤下來，一起經營葵藝鋪的生意。”

陳鳳說：“那也好，我們開個夫妻店鋪，做正當生意，心裏踏實。”

就這樣，錦波接過倫叔的生意，店鋪改名為李錦記葵藝行，從此夫妻就成了葵藝鋪的老板。

清朝末年間，學堂在全國漸漸興起來，新會縣城也開始有了學堂。開騰讀了兩年私塾後，就進了學堂係統地學習。在學堂裏，除了學習中文課程，也學習英文課程。

在那裏，開騰接觸到了不同地方的人。開騰很有語言天賦，不知不覺中，就學會了好幾種方言，他可以講流利的四邑話、廣府話、客家話、潮汕話，也能講流利的英文。

錦波的父母先後在老家去逝，錦波就把老家那隻有十七桁的祖屋，交給兩個一起長大的堂兄弟看管。光緒卅一年，也就是公元1905年，十六歲的開騰，離開在那長大的家鄉新會，回到了父母的身邊陳村。這麽多年，陳鳳再也沒有生育，開騰是他們唯一的孩子。錦波驚奇地發現，一年半載的時間，兒子已經長成大人的模樣。

開騰與父親錦波中等的身材大不相同，長得高高大大，十六歲的年齡就已經比父親高出半個頭，身材健碩，給人高大威武的感覺。

錦波希望開騰到葵藝鋪幫忙，開騰卻沒有興趣做生意。

錦波問兒子：“阿應，你打算將來幹什麽。”

開騰說：“我想去考科舉，如果能考上個進士，也就能光宗耀祖了。”

錦波想不到兒子竟有這麽大的抱負，語出驚人，但又懷疑兒子是不是真有本事去考科舉，而陳鳳卻堅信兒子有這樣的實力。不管怎樣，錦波和陳鳳都極力支持，讓兒子安心讀書，準備兩三年後去參加縣試。

可是，就在這一年，科舉製度被廢除了，開騰的雄心勃勃也隨之成了泡影。開騰很失望，錦波一個種田出身的鄉巴佬，字也沒認得幾個，不知怎樣去安慰兒子。

錦波問兒子：“阿應，科舉被廢了，那你有什麽打算？”

開騰又一次語出驚人，說：“我想去當走水客。”

走水客就是清末和民國初時期，攜帶信件包裹往來於中國大陸和海外的郵遞員，郵遞是通過水路進行的，所以稱為走水客。

當走水客需要有很高的素質，這是門檻很高的職業。

首先，走水客需要懂得多種語言。廣東是多種方言的省份，主要有廣府話、四邑話、客家話、潮汕話、還有海南雷州話，而要和海外聯係，英文又是主要的語言。

然後，當走水客是相當辛苦和危險的職業。航行在大海上，常常會遇到惡劣天氣和海盜，這都需要有足夠的膽量和智慧去應對，而且要有很好的體魄。

還有，當走水客還要有很好的信譽，要為人誠實，不能把郵件包裹給貪了。這要求走水客有擔保人和實物作抵押；擔保人往往是鄉村的紳士或正在當水客的人，而實物抵押的憑證通常是房契或地契。

另外，當走水客還要有很好的記憶力。那時，中國人的教育普及率很低，大多數的人都是文盲不認字，投寄人和收件人通常都是通過口頭表達郵寄的信，走水客不但要把投寄人和收件人的信息寫下來，而且要把一些細節記住，把投寄的信息準確傳達給收件人。甚至，有爭議的時候，要說得出雙方的信息細節。

錦波聽到兒子說要當走水客，感到很震驚。確實，兒子並不在身邊長大，錦波根本就不了解兒子的抱負。但是，他怎麽都想不明白，兒子為什麽三十六行不選，偏偏要選走水客這一行。

錦波說：“阿應，這麽多的工作可做，你怎麽就喜歡當走水客呢？你不知道，這是個很辛苦而且很危險的職業，我和你媽怎麽能放得心下?”

開騰說：“我當然清楚走水客是什麽樣的職業，但是，當走水客，不是誰都可以幹的，要懂得多種語言，要有膽量和智慧，要有很好的記憶力，要有健碩的身體，這些條件我都很具備，而且，我就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錦波說：“我就隻有你一個兒子，而且我們李家到了你這一代，已經是四代單傳了，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將來我怎麽去見我們的祖先呢？”

開騰說：“這麽多年，我都自己獨立生活，我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麵對外麵的世界。”

錦波說：“現在葵藝鋪的生意這麽好，你就不想幫幫你爸媽？將來我們可以擴展生意，開雜貨鋪，開米鋪，這都比當水客更有前途。”

開騰說：“我對做生意一點都不感興趣，我是想定了，就去當走水客。”

陳鳳也極力反對兒子去當走水客。陳鳳覺得，李家就這一根獨苗，萬一有什麽意外，李家就要絕後了。陳鳳越想就越害怕。

可是，開騰還是初衷不改，執意要去當走水客。

走水客的業務是通過僑批局運作的。開騰去到在汕頭的南洋僑批局，參加了數次的考試，終於通過了考核，被錄用為水客。

事到如今，錦波和陳鳳隻好讓開騰去當走水客。他們找到了陳村的兩個紳士做擔保人，把陳村的房屋抵押出去。這樣，開騰就開始了走水客的生涯。

陳鳳就是不放心，她要栓住兒子的心，要使兒子時刻記得有個家在陳村。於是，陳鳳找了媒人做媒，要在開騰上路之前先成親。

陳鳳看上了陳村一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名字叫陳好。陳好長得端莊秀麗，亭亭玉立，今年十八歲，正好是出嫁的年齡。

開騰得知父母要給自己成親，很不情願。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就成親，一旦出了航，三、五個月漂泊在外不回家，這就苦了在家的妻子。可父母之命不能違，開騰很不開心，恨不得馬上就上路，去躲避這特如期來的婚姻。當然，開騰並不敢貿然行動。

 

（根據前輩敘述改編，未完待續。原創文章，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