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會計劃好,從星期二開始,每天示威兩個小時,迫使資方給每個教職員工加薪百分之五點五。工會特別強調,示威一定要在中午吃飯的時間段,在學校大門外麵校長辦公室前麵的那塊空地上進行,還提醒所有會員到時別忘了戴上工會的徽章。
我問朱裏昂老師,為什麽工會特別強調示威的時間和地點,還要我們戴上工會的徽章?他解釋說,如果在工作時間示威,學校完全有理由說你在工作期間違反工作條例把你開除;如果在學校的範圍內示威,學校完全有理由說你侵占政府的領地用作私人用途,而叫警察把你逮捕,這就是美國的法律;而至於每個人都戴上工會的徽章,隻是一種象征意義,表示我們工人是團結一致的,團結就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今天是示威的第一天。
我對朱裏昂老師說:“說實話,我不想參加這種示威,加什麽薪呢,這不是明擺著不可能的事嗎?難道政府會專門為我們印錢來給我們加薪?”
他說:“不能這麽說,說不定真的能迫使資方給我們加薪。你還是參加吧,隨大流也沒有什麽壞處的。”
我說:“我不想湊這種熱鬧。”
他說:“這不是湊熱鬧,其實我也不想參加,但這是工會的統一行動,我們不要例外,工會的章程我們還是要遵守的。我本人就不會在那裏喊口號什麽的,我隻是站在那裏看熱鬧,你也去那裏看看熱鬧吧。”
我覺得朱裏昂老師說得有道理,也就跟著朱裏昂老師看熱鬧去,我們部門所有的老師也都一齊行動。
走出教學樓,經過肥仔主任的辦公室,我們很自然地往他的辦公室裏瞟上一眼。肥仔主任當然知道我們一群人去幹什麽,他對我們笑笑,我們也跟他點點頭,大家什麽都沒說,心照就是了。經過蔡校長的辦公樓,我們也自然地往校長辦公室裏瞟上一眼。校長坐在那裏,向我們笑笑,我們也禮貌地向她笑笑,大家還是什麽也沒說,當然相互心裏都明白。
還沒有到達示威的場地,我們已經聽到很有節奏的口號聲,一陣子像集體詩歌朗誦一樣,另一陣子像軍人操練時喊口號一樣。具體朗誦些什麽喊些什麽,我一句都聽不懂。看來我的英文還沒達到聽得懂喊詩歌叫口號的水平,可能我這輩子都達不到這等水平,我參加示威,也是濫竽充數,連人喊亦喊都做不到。
去到那裏,我看到有很多人舉著牌子,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要加薪、要吃飯、要交租、要養家之類的詞句,排成一隊,在圍著一個直徑隻有十來米的圓圈無限循環地行走著,而且陸陸續續有人加入,使圓圈的直徑不斷擴大,圓周也隨之擴大,當然π就變不了;人流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遊行路線看似無限漫長;沒有領頭的,也沒有壓陣的,看似每個人的角色都是完全平等的。我感覺這遊行隊伍,就像中國雲南一些少數民族在慶祝節日的篝火晚會上跳火把舞一樣,場麵蔚為壯觀。我不禁要問,這到底是在示威遊行還是在慶祝節日?
就在示威遊行圈的旁邊,工會的人臨時擺放了幾張大桌子,上麵擺滿了各種誘人的食物,有麵包、牛扒、豬扒、烤雞腿,以及各種顏色鮮豔的水果和飲料,就像生日派對的自助餐一樣,這更使人感到濃濃的節日氣氛,一點要抗議的味道都沒有。這些“奢華”配置,全都是工會免費提供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當然全都是來自我們會員交納的工會費。
朱裏昂老師對我說:“你看到沒有,舉牌行進喊口號的全都是行政工作人員和工人,沒有一個老師在他們的行列當中。”
這時,我才注意到,所有老師都隻在外圍看熱鬧,沒有一個老師在那個保持流動著的人體圓圈上。在老師的身邊,還夾雜有很多學生,也在看熱鬧。學生們不時在人群中穿梭,他們鼓掌、起哄、吹口哨,為示威的人群助威加油。看上去,學生們表現得比老師更加積極熱情。
我同時注意到,學生們在湊熱鬧的同時,就趁機到餐桌旁大飽一頓,而工會的人對學生也表現出非常歡迎的態度,不停對學生們說謝謝。他們實在太感謝學生們的到來,成為我們的啦啦隊員,增加了示威的感染力。你看,這場麵多麽波瀾壯闊,氣勢磅礴。
我不明白怎麽所有老師都成了觀眾而不是演員,我們預先並沒有約定好。
我問朱裏昂老師:“真奇怪,為什麽明顯分成工人和老師兩個陣營呢?”
他說:“行政人員和工人真的需要加薪了,特別是普通工人,他們的工資確實很低,我們老師的工資比他們高得多,我們老師還沒有那麽窮。”
看來,行政人員和工人們已經憋了很久了,今天終於有機會把貧窮的怨氣發泄出來。
看了一會兒熱鬧,我突然注意到,岑方安生正站在遠處向我們張望,不能說是鬼鬼祟祟,但絕對可以說是不懷好意。
我告訴朱裏昂老師:“你看,人事部主任在那裏向我們張望呢。”
“我早就看到了。”他笑了笑,繼續說:“她是在看看誰是最積極的,她正在挑選示威遊行的積極分子,以便日後加以獎勵啊。”
我問:“是為了日後跟我們算賬?”
他說:“當然,你來我們學校之前我們也有過示威和裁員,她記住了最積極的那幾個,裁員一開始,那幾個積極分子第一時間就被裁掉了。”
我很疑惑:“那工會不出麵幫他們嗎?明顯的秋後算賬。”
他說:“幫了,但沒用,人家有大堆理由和證據證明那不是打擊報複。即使告上法庭,都會是她贏的。據說,她是英國一所名牌大學畢業的,學的是法律和人事管理,特別會鑽政策和法律的漏洞。”
還有十五分鍾就要上課了,我們老師都趁機離開,隻有舉牌行進的那一群人依然在孜孜不倦地繼續著。
在回去的路上,經過學校的食堂前麵,一位在廚房工作的台山大嬸匆匆跑出來,把我拉到一旁。
她小聲地問我:“你參加了示威,是嗎?”
我很坦然地說:“是啊。”
她卻很謹慎地說:“我就沒去,我們廚房所有的中國人都沒去,你要小心啊。”
“怎麽啦?”
“你有沒有看見岑方安生?”
“看見了。”
“那你得小心啊,千萬別被她看到了,她這個人陰險毒辣,她會找機會把你炒魷魚的,以前就有很多人都因為示威被她炒了魷魚。”
“人人都去示威,也不隻是我一個人,況且我隻是站在那裏看熱鬧。”
“別人不同,人家是白人黑人,而我們是中國人,岑方安生就專欺負我們中國人。”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我們不是大熊貓,沒有黑白絨毛,不受特別保護,下次我得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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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很多時候公司裁員的時候,就把某些崗位改個名稱,說那個崗位不需要了,把那個崗位上的雇員裁掉。例如,飯堂的洗碗工這個崗位,就改稱清潔食具工,那洗碗工就可以被裁掉了。這樣,有工會監督也沒用。
謝謝
美國中學的編製不都是“事業單位”,普通中學大多都是“事業”性質,而職業學校就不屬於這種編製,隨時都裁員招員,視乎學生的數量而變化,招生不足的時候,就要裁員甚至關閉學校。
工會也不是一兩個人說了算的。
有退路心中的感覺就特別不同。
這人事部主任對中國員工的態度確實太差太差。
今天更得這麽早,還有下篇吧?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