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維修專業的學生要出去外麵的工地實習兩個星期。帶實習的老師考慮到德倫的“少兒多動症”,擔心會出意外,決定不讓德倫去。專業部主任和帶實習的老師商討了很久,最終都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主任隻好找西雅圖商量,這兩個星期,要把德倫暫時安排在基礎課的一個班裏。
西雅圖問我可不可以看管德倫這兩個星期。她首先聲明,德倫這麽不安分,難度是很大的。德倫要一整天都在我的課室裏,既不能讓他無所事事,也不能讓他上躥下跳;要給他一些正經事情幹的同時,還不能讓他影響其他同學學習。但如果我不願意,她就找其他老師商量。
不知道朱麗葉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她竟然自告奮勇要接受這項艱巨的任務。她從來都對自己的管理課堂能力很自信,她經常誇口說:“從來就沒有管不住的孩子,隻是你會不會管。”
輝的事,她就多次在教務會議上炫耀過她如何能力過人,幾乎把白癡也可以教成神童。她隻是想告訴老師們,她才是最有能力的。這次,大概她也是覺得我管不住德倫,隻有她才最能管治調皮搗蛋的學生。
我從來都很低調,我隻做我的工作,我不想和其他老師比高低。誰有能耐誰沒能耐,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隻要升工資時別少了我一份就行。我知道朱麗葉是個很努力也很負責任的老師,也是個很稱職的老師。我隻是不喜歡她太炫耀張揚,過於自以為是,從來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她說話也口無遮攔,隨意得罪人,甚至有時把自己放在教務主任的位置上,對同事指手劃腳。
我跟西雅圖說:“既然朱麗葉老師願意,那就把德倫給她看管吧。”說實話,我也不想多管一個調皮的學生,朱麗葉要管,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樣,西雅圖就把德倫安排到朱麗葉的班裏去。
德倫果然很不安分。他經常隨意走出朱麗葉的課室,到別的課室去閑逛,有時也閑逛到我的課室來。每次我總看到朱麗葉追過來,給德倫嚴厲的警告。德倫就一個立正,舉起手敬個禮,說:“Yes,Mama.”在美式英語裏,“Mama”就是老媽媽、老婆婆,對老年女性的尊稱。德倫把這個稱呼用到隻有四十歲的朱麗葉身上,也太過分了些。但朱麗葉也無可奈何,除了說“我沒那麽老”,她還能把他怎麽樣呢?
這天,我的學生正在做課堂作業,課室裏很安靜。
突然,我聽到課室外麵一陣嘈雜聲。我以為是有學生吵架或者打架,我趕緊走出去看個究竟。想不到,我看見吵架的男女主角竟然是德倫和朱麗葉,他們在吵得翻天覆地,看來他們兩個正在想爭奪奧斯卡最佳吵架獎吧。我看到學生和老師爭執,就條件反射地走過去勸架。
德倫情緒很激動,滿臉通紅。我叫德倫冷靜下來,並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對他說:“你冷靜點,不要繼續吵了,有什麽事情,以後再說好嗎?你就聽我的勸吧。”
德倫想了一下,果然不吵了,回過頭指著朱麗葉說:“今天我給我的老師麵子,不跟你吵。”
很多正在上課的學生也跑出來看熱鬧。這時,西雅圖也聞聲趕到了。
我對西雅圖說:“我跟德倫說幾句,等會兒我把他送到你那裏去。”
西雅圖說:“好的,你先和他談談。”
西雅圖叫看熱鬧的學生回到各自的課室去,我就把德倫帶到我的課室。
我平靜地問德倫:“是什麽事讓你這麽衝動呢?”
他激動地說:“她要我做很多的數學和閱讀的練習題。我告訴她我已經通過了數學和閱讀考試,我不想做這些無聊的練習。她堅持要我做,還說我必須要不斷反複地練習。我不願意做,她就給我電腦記過,還說我再不做,她就把我當曠課處理。我已經忍了她幾天了。今天她又強迫我做,我就跟她吵了起來。”
我覺得朱麗葉是有點過於高壓了。我相信德倫說的有很大程度是事實,但我不能對德倫說朱麗葉的不是,當然我也不可以隻聽德倫的一麵之詞。
我給他解釋:“不管誰對誰不對,你都不能和老師吵架。我的意思不是說,老師就是對的,學生就是錯的。在這種情況下,不是誰對誰不對的問題。比如說,如果你有了工作,老板說你如何如何,你不服氣,要跟老板吵架,老板是不會跟你討論誰對誰錯的,他可能把你解雇,他不想知道誰對誰錯,最後吃虧的是你。你明白我想說什麽嗎?想想看,做事不能太衝動。”
德倫沉默了一會,說:“我明白了。”
我說:“明白了就好。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在吵架前想一想,是不是應該吵,吵是不是可以解決問題,會有什麽後果。”
他說:“知道了,老師,什麽事都可以被你解釋得很有道理。”
我不想繼續囉嗦下去,我不能說太多的大道理,這樣會適得其反。
我說:“好了,你現在就去西雅圖主任那裏,有話好好說,不要再衝動了,聽見了嗎?”
他說:“我會好好說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那好,你去吧。”
我讓他自己去西雅圖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他回來了,說:“西雅圖主任叫我以後的時間都在你的班裏上課。”
我說:“那好吧,你先坐下來,等一會我會有事情給你做的。”
我去閱讀老師那裏借了一本百科全書的簡寫本,相當於中國的“十萬個為什麽”一類的書。
我把書遞給德倫:“你就看這本書,如果不懂的話,你自己查字典,或者去問閱讀課的老師,我幫不了你,我的英文不怎麽好。如果你看書看累了,你可以上上網,但是在你要上網之前,你要先跟我說一聲,我同意了你才可以上。”
每天,德倫都認認真真很專注地看書,可能有很多東西吸引他吧。出乎意料,我根本就不用操心,看累了,他就跟我說要上網。
我注意到,朱麗葉不時過來張望。我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麽,她是想知道德倫有沒有像在她的班裏那樣,不聽指教。但她所看到的卻是德倫在專心致誌地學習,與她所預料的大相徑庭,而且她每次都來得不是時候,她看不到德倫上網的那一刻,要不,她可能有話要說的。可能她巴不得德倫也跟我大吵一架,她心裏才能得到平衡。她不相信她管不好的野孩子,竟然會在我的看管下變得服服貼貼,這讓她麵子全丟盡了。那天我勸架時,德倫說給我麵子才不跟她吵,夠她難堪的了。其實,當時我隻是條件反射地想把充滿火藥味的吵架平息下去,並沒有故意讓她難堪。
這些天,西雅圖也偶然過來我的課堂看看。她看到的也是和朱麗葉所看到的情景相同,德倫完全就像個勤奮好學的乖孩子,安安靜靜,全神貫注地在看書。
我想,朱麗葉一定恨死我了。德倫由我來接管後,課堂表現竟然會判若兩人。她本以為可以向老師們炫耀,她是多麽厲害管得住所有老師都覺得頭疼的野孩子。誰知事與願違,這野孩子就是不買她的賬。
我不知道怎樣跟朱麗葉解釋,我不能告訴任何她,德倫之所以這麽聽我的話,是因為我曾經幫他騙過了蔡副校長,我救了他一次,他講義氣,給我麵子回報我而已。
我對西雅圖說:“我不想我和朱麗葉老師有什麽誤會,如果有機會,你幫我跟朱麗葉老師解釋一下。”
西雅圖說:“我明白你的擔心,是德倫要求到你的班的。我考慮到他和朱麗葉老師吵了架,換一個老師也好,免得這孩子繼續和朱麗葉老師作對。但你沒有做錯,我們都是為了學生好。”
室內維修專業的學生實習回來,德倫就回到專業課去,這一段小插曲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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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算壞,隻是不會耍手段。
拉幫結派、明爭暗鬥是常見的事,但總的來說,我感覺沒有中國的那麽嚴重。
這種學校的學生家長極少和學校老師聯係的,一方麵是大部分學生已過十八歲,是成年人,另一方麵是學生家長本身藍領階層的居多,工作太忙碌,也不指望孩子能有多高的教育程度,混個高中文憑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