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鴉篇
山鴉(choughs,學名Pyrrhocorax pyrrhocorax)最明顯的特征是喙為紅色,故又稱紅嘴山鴉(red-billed chough)。"Chough"最早指的是寒鴉(Jackdaw,學名Corvus monedula),是取其叫聲的擬聲詞。山鴉早先在英國的康沃爾郡(Cornwell)很常見,因此被人稱作"康沃爾寒鴉"(Cornish Chough) 或“red-legged crow”(紅腿烏鴉)。為了與近親寒鴉、烏鴉等區別開來,中文譯名根據其居住地的特點,取名“山鴉”。
山鴉喜歡群居生活,《仲夏夜之夢》(A Midsummer Night's Dream)第三幕第二場,淘氣鬼羅賓(Robin)道出了山鴉群居的習性。他在舞台上得意地講述了自己的惡作劇,他把波頓的頭變成了驢頭後,“他(波頓)的朋友們一看見他,就像大雁發現了匍匐靠近的獵人,又像一大群紅嘴山鴉,聽到槍聲後飛起來、嘎嘎叫著、四散著瘋狂地掃過天空。”(When they him spy, As wild geese that the creeping fowler eye, Or russet-pated choughs, many in sort, Rising and cawing at the gun’s report, Sever themselves and madly sweep the sky)
山鴉愛嘰嘰喳喳亂叫,莎士比亞用山鴉來形容喜歡喋喋不休的人,《終成眷屬》(All's Well That Ends Well)第四幕第一場就出現了“choughs' language, gabble enough ”(紅嘴山鴉的語言,喋喋不休)這句台詞。
山鴉的形象是負麵的,《麥克白》(Macbeth)第三幕第四場,弑君篡位的麥克白就擔心,“占卜師和通曉事理的人會通過喜鵲、山鴉和禿鼻烏鴉咯咯叫出最隱秘的殺人者的名字”。(Augurs and understood relations have/By maggot pies and choughs and rooks brought forth/The secret’st man of blood.)
《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二場,哈姆雷特在密友霍拉旭(Horatio)麵前把弄臣奧斯瑞(Osric)比擬為一隻山鴉:“你的地位更加優越,因為認識他是一種罪惡。他擁有大片肥沃的土地。讓一頭畜生成為野獸之王,他的食槽就矗立在國王的食堂裏。這是一隻山鴉,可是,正如我說的,它在泥土中占有廣闊的空間。”(Thy state is the more gracious, for ’tis a vice to know him. He hath much land, and fertile. Let a beast be lord of beasts and his crib shall stand at the king’s mess. ‘Tis a chough, but, as I say, spacious in the possession of dirt. )
(山鴉)
第二篇:烏鴉篇
寫到烏鴉(crows ,即carrion crow ,學名Corvus corone, 又名小嘴烏鴉)與渡鴉(ravens,學名Corvus corax)時,再次想起二十多年前與同事的對話。
自從來加拿大定居後,我就與本拿比結下了不解之緣,一直住在鐵道鎮附近。有好幾次傍晚開車經過威靈頓大道夾 1 號公路(Willingdon Avenue and Highway 1)附近的靜溪( Still Creek)地區,看到成群的烏鴉在空中飛,就連路邊的電線杆上都密密麻麻站著一隻隻烏鴉,那場麵非常震撼。烏鴉們任性地嘎嘎叫著,驕傲又神氣,似乎要改變人類對它們的觀感。一天,我對同事說:“those crows (那些烏鴉)……”,話音未落,他馬上糾正我:“they are ravens(它們是渡鴉)……”。
我心想,天下烏鴉一般黑,差別有那麽大嗎?
這回特地上網查了一下,發現烏鴉和渡鴉確實有幾個明顯的區別。首先,渡鴉的身形比烏鴉大,渡鴉的喙比烏鴉的喙要大得多。除非你碰巧看到它們並排坐在離你很近的地方,否則很難僅憑身形或喙的大小來識別這兩種鳥。比較顯眼的是渡鴉的喉部羽毛,相當豐滿華麗,像是打了一條奢華的領帶,烏鴉喉部的羽毛則平淡無奇。飛行時,渡鴉的尾羽呈菱形,烏鴉的尾巴則更像扁平的扇形。對大多數人來說,最簡單的識別方法是聽它們的叫聲,烏鴉嘎嘎叫,渡鴉“啊嗚啊嗚”叫。烏鴉和渡鴉雖然是近親,相互之間並不太友好。如果你看到一隻身形較大的黑乎乎的鴉被一隻或多隻身形較小的鴉科動物圍攻,那麽幾乎可以肯定,大隻的是渡鴉,正受到幾隻體態較小的烏鴉的騷擾。渡鴉也會襲擊烏鴉巢,吃掉美味的烏鴉蛋,與鷹、隼、浣熊、鬆鼠、郊狼、貓等一起被列入烏鴉的天敵名單。
(左:渡鴉,右:烏鴉)
(左:烏鴉,右:烏鴉,注意觀察飛翔時的尾巴 形狀)
我家附近的靜溪是烏鴉的棲息地,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來,每天日落之前,大溫地區的各個角落的烏鴉都會不約而同地飛到此處,第二天清晨再返回。這些烏鴉數量驚人,冬季可達一萬多隻,場麵蔚為壯觀。專家們認為,靜溪一帶的夜間捕食者不多,故成為烏鴉們的首選棲息地。
(烏鴉)
渡鴉白日常常在溫東和溫哥華市中心附近的格蘭威爾島(Granville Island)活動。夜間於高大的樹木、礁岩和空曠的海濱處休息,市中心的斯坦利公園、福溪海堤沿岸和北岸山脈的森林是它們的主要棲息地。
我住在本拿比,我的同事住在溫東,出門看到的是不同的鴉科動物,我倆都不是鳥類專家,難怪產生了篇首的那一番有趣的對話呢。
烏鴉的古英文名字來自crawe,是其響亮的叫聲的擬聲詞。烏鴉的智商很高,乃典型的機會主義者,它們成群捕食時,往往會讓其他的捕食者完成艱苦的殺死獵物的工作,然後才飛過來撿“剩飯”吃。
盡管烏鴉名聲不好,但也並非一無是處。中世紀時期有所謂的“烏鴉花”(crow flowers),指的是春天以雜草形式叢生的野花,外表雖然美麗,但會長成一團亂麻,令鄰近的其他植物窒息,如果食用還可能有毒。烏鴉花包括野紫蘭(long purple,學名Orchis mascula)、布穀蠅子草(ragged robin,也叫剪秋羅,學名Silene flos-cuculi,),白花水毛茛(white water-crowfoot ,學名Ranunculus aquatilis)、野蔥(crow garlic, 學名Allium vineale)等。《哈姆雷特》的女主人公奧菲莉亞在世時,於國王和王後一幹人麵前展示的是從戶外摘來的三色堇(pansies)、雛菊(daisies)、紫香堇(violets)等野花(第四幕第五場)。她溺水而亡後,人們發現落在水裏的花環是她用烏鴉花(後世專家考證為“布穀蠅子草”)、蕁麻、雛菊和野紫蘭編織而成的,其中的不祥隱喻可想而知。
(左:野紫蘭, 右:剪秋羅)
(左:白花水毛茛, 右:野蔥)
烏鴉在莎士比亞的作品裏的文化含義全是負麵的。烏鴉喜歡吃腐肉屍體,它的出現帶來了死亡的氣息。《裘力斯·凱撒》(Julius Caesar)第五幕第一場,凱撒向梅薩拉(Messala)吐露了自己的一個幻象:“你知道我堅定地支持伊壁鳩魯和他的觀點:現在我改變了主意,有點相信起預兆了。我們從薩迪斯來的時候,兩隻雄鷹從空中飛下,棲息在我們以前的旗幟上,狼吞虎咽地吃著我們的士兵手中的食物,和我們相伴一起去了腓立比。今天早上它們飛走不見了,代替它們的是一群渡鴉、烏鴉和紅鳶,在我們的頭上盤旋,俯視著我們。當我們是垂死的獵物時,它們的影子似乎是一片最致命的華蓋,遮覆著末日可期的軍隊。”
(You know that I held Epicurus strong
And his opinion: now I change my mind,
And partly credit things that do presage.
Coming from Sardis, on our former ensign
Two mighty eagles fell, and there they perch'd,
Gorging and feeding from our soldiers' hands;
Who to Philippi here consorted us:
This morning are they fled away and gone;
And in their steads do ravens, crows and kites,
Fly o'er our heads and downward look on us,
As we were sickly prey: their shadows seem
A canopy most fatal, under which
Our army lies, ready to give up the ghost.)
(烏鴉)
有趣的是,莎士比亞剛剛在倫敦戲劇界嶄露頭角時,也被學院派的作家羅伯特.格林(Robert Greene)暗諷為一隻“暴發戶烏鴉”(An upstart crow)。十六世紀九十年代的倫敦戲劇界非常活躍,同行之間競爭激烈,劇作家們互相模仿、互相諷刺,也互相欣賞。大多數劇作家都接受過大學教育。他們最初來倫敦謀求發展時,大多希望能在宮廷中謀得一官半職,或成為富裕家庭的家庭教師,從此平步青雲。可是能達成此願的實屬鳳毛麟角,許多精英們不得不靠寫劇本來維持生計。可以說,一群懷才不遇的失業文化青年推動了英國戲劇史上的一個偉大時刻的誕生。莎士比亞是其中一員,但他隻上過語法學校,沒有受過大學教育,屬於鄙視鏈的最低端。1592年,著名戲劇家羅伯特.格林(Robert Greene)在臨終前寫了一篇文章,用尖刻的語言不點名道姓地嘲諷了剛剛在戲劇界嶄露頭角的莎士比亞:"這裏有一隻暴發戶烏鴉,用我們的羽毛裝飾,用演員的皮囊包裹著他的老虎心,以為他能像你們當中最出色的人一樣誇張地寫出一首無韻詩:作為約翰尼斯的絕對助手,他自以為是這個國家唯一的莎士比亞編劇。”(...there is an upstart Crow, beautified with our feathers, that with his Tiger's heart wrapped in a Player's hide, supposes he is as well able to bombast out a blank verse as the best of you: and being an absolute Johannes factotum, is in his own conceit the only Shake-scene in a country."
“用演員的皮囊包裹著他的老虎心”來自《亨利六世》下部(總共三部)第一幕第四場的一句台詞:“用女人的皮囊包裹著老虎心”(tiger's heart wrapped in a woman's hide”)。“Shake-scene” 一詞語帶雙關,明眼人都看得出作家在暗諷莎士比亞。把莎士比亞比作烏鴉,有指責他剽竊別人的作品的意味。
(烏鴉)
的確,莎士比亞並沒有很多原創作品,他的戲劇故事都是從別人的作品中“偷來”或改編的。 他一生創作的三十多部戲劇中,很難找到一部題材和橋段都是他自己創作的。他像一隻烏鴉,撿別人的“剩飯剩菜”為素材,卻向世人奉獻出精美的莎式風格的“佳肴”。
正值28歲、處於人生低穀期的莎士比亞讀到這些差評時的反應是什麽樣的?史書上沒有片言隻語的記載。但他用實際行動“回擊”了羅伯特.格林。之後他寫了一部充滿暴力血腥的戲劇《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Titus Andronicus),比當時的倫敦劇院上演的任何劇目都誇張。他又寫了《仲夏夜之夢》(Midsummer Night’s Dream),從古代大文豪喬叟和奧維德那裏借用了很多素材,基本是借用了別人的羽毛來美化自己的故事。這兩部作品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遭受格林挖苦之後不到十年,《哈姆雷特》橫空出世。在劇中,王子遇到了一群四處奔波的演員,向他們親自示範什麽才是好的戲劇。莎士比亞通過哈姆雷特之口傳遞了他的戲劇創作觀,那就是雅俗共賞,在戲裏傳承傳統文化並將其發揚光大。在他的晚期作品《冬天的故事》(The Winter’s Tale)中,莎士比亞改編了羅伯特·格林的散文小說《潘多斯托》(Pandosto )(又名《時間的勝利》 The Triumph of Time)大部分橋段,向這位戲劇界老前輩致意,同時展現了自己的大度與寬容。
Crow一詞在莎士比亞的作品裏出現了四十多次,除了表達負能量,還有以下幾種功用:
第一種:莎士比亞用烏鴉的黑色輪廓來對比白色的動物。《羅密歐與朱麗葉》(Romeo and Juliet)第一幕第二場,班伏裏奧(Benvolio)勸說剛剛失戀的羅密歐去參加凱普萊特家的宴會:“在這一場凱普萊特家族按照舊例舉行的晚宴中,你愛慕的美人羅瑟琳也要跟著維洛那城裏所有的絕色名媛一同共進晚餐。你也到那兒去吧,用不帶成見的眼光,把她的容貌跟別人比較一下,我會讓你知道,你的天鵝不過是一隻烏鴉罷了。”(At this same ancient feast of Capulet’s
Sups the fair Rosaline whom thou so loves,
With all the admirèd beauties of Verona.
Go thither, and with unattainted eye
Compare her face with some that I shall show,
And I will make thee think thy swan a crow.)
《羅密歐與朱麗葉》第一幕第五場也有相類似的比較。羅密歐在晚宴上遇到了翩翩起舞的朱麗葉,驚為天人:“喔,她教會了火炬如何燃燒得明亮!她皎然懸掛於夜的臉頰上,就像埃塞俄比亞人耳朵上的一顆珍貴的寶石,美麗珍稀舉世無雙。就像烏鴉群中的一隻雪白的鴿子,她勝過身邊的所有女伴。”(Oh, she doth teach the torches to burn bright! It seems she hangs upon the cheek of night Like a rich jewel in an Ethiope’s ear, Beauty too rich for use, for earth too dear. So shows a snowy dove trooping with crows As yonder lady o’er her fellows shows.)
第二種:crow是crowbar(鴉嘴撬棍)的簡稱。《錯誤的喜劇》(Comedy of Errors)中就有一段與此相關的滑稽對話,如下:
小安提福勒斯:
好,我就打進去,給我借一把烏鴉(即鴉嘴棍)來。
(ANTIPHOLUS OF EPHESUS.
Well, I'll break in; go borrow me a crow.)
小德洛米奧
主人,一隻沒有羽毛的烏鴉,您是這個意思嗎?
有無鰭的魚,就有無羽的鳥:
如果一隻烏鴉能幫我們進去,主人,我們就一起拔烏鴉毛。
(DROMIO OF EPHESUS.
A crow without feather; master, mean you so?
For a fish without a fin, there's a fowl without a feather:
If a crow help us in, sirrah, we'll pluck a crow together.)
小安提福勒斯:
去吧,快去,給我拿一隻鐵烏鴉(即鐵鴉嘴棍)來。
(ANTIPHOLUS OF EPHESUS.
Go, get thee gone; fetch me an iron crow.)
第三種:Scarecrow是一種受了烏鴉的啟發而製作的稻草人,放在農田裏嚇唬小鳥。《亨利四世》(Henry IV)上篇,第四幕第二場,福斯塔夫(Falstaff)接受有錢人家的子弟的賄賂中飽私囊,隻用很少的一點錢招募一些無能之輩入伍,他把這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惡棍稱為“稻草人”(Scarecrow)。他說:“一個瘋漢在路上碰見我,對我說我已經把所有的絞架都卸了下來,把屍體壓在一起。誰也沒見過這樣的稻草人,我不願和他們列隊經過柯文特裏,那是肯定的。那些惡棍行進時兩腿分開,好像戴著腳鐐,說句老實話,他們大多數是我從監獄裏提出來的。我的隊伍隻有一件半襯衫,那半件襯衫是用兩塊餐巾縫在一起的,披在肩上,就像一件沒有袖子的傳令官外套。那件襯衫,說句老實話,是從我的那位聖奧爾本的店主,或是達文垂的那個紅鼻子的旅店老板那裏偷來的。”
(A mad fellow met me
on the way and told me I had unloaded all the
gibbets and pressed the dead bodies. No eye hath
seen such scarecrows. I’ll not march through Coventry
with them, that’s flat. Nay, and the villains
march wide betwixt the legs as if they had gyves on,
for indeed I had the most of them out of prison.
There’s not a shirt and a half in all my company,
and the half shirt is two napkins tacked together
and thrown over the shoulders like a herald’s coat
without sleeves; and the shirt, to say the truth,
stolen from my host at Saint Albans or the red-nose
innkeeper of Daventry. )
第四種:莎士比亞自創了“crowkeeper”一詞,本質上是一個稻草人,出現在《李爾王》(King Lear)第四幕第六場,陷入癲狂狀態的李爾王用它來形容射箭技術差的人。李爾王說:“從這一點上,自然比藝術更勝一籌。這是征募你們當兵的餉銀。那家夥揮舞弓箭的姿勢,活像一個稻草人。”
(LEAR: Nature’s above art in that respect. There’s your
press-money. That fellow handles his bow like a
crowkeeper. )
三:渡鴉篇
早在1899年,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女作家和插畫家傑米瑪·布萊克本(Jemima Blackburn)就出版了一本《莎士比亞的烏鴉》(Crows of Shakespeare)的插畫書,每幅圖畫旁都配上了莎翁作品中與烏鴉有關的引語。她是維多利亞時代鳥類學插畫家中的佼佼者,其作品曾在倫敦和紐約展出,孰料兩百年後她的名字和作品竟然凐沒無聞,讓人歎息。
這部《莎士比亞的烏鴉》是她生前的最後一部作品,也是她心中的最愛。她在序言中寫道,某個秋日午後她去冷杉林散步,看到在肥沃的田野裏覓食了一天的烏鴉成群結隊地飛回家,此情此景,與《麥克白》中的那句台詞如出一轍:“天色朦朧起來,烏鴉飛向黑漆漆的樹林。”(Light thickens, and the crow/Makes wing to th’ rooky wood. )。她胸中的奔湧才情被倏然喚醒,於是有了這部真情之作。
幾個世紀來,鴉科動物一直與充滿厄運的神話與傳說聯係在一起。它們是信使和搗蛋鬼,一旦出現便帶來厄運甚至死亡。每當莎士比亞想要營造一種不祥的預感時,就會借用鴉科家族的烏鴉、喜鵲、渡鴉、寒鴉作為意象工具。
我在溫村戶外行走時,往往是憑著叫聲來分辨烏鴉和渡鴉的。烏鴉的嗓音宏亮,“嘎嘎”的叫聲讓人聽著寒毛直豎。渡鴉的叫聲裏有“呱”“嘎”這樣的擬聲詞,鼻音厚重,聽起來陰沉淒慘。
我注意到莎士比亞使用“croaking”一詞來形容渡鴉的叫聲。《麥克白》第一幕第五場,麥克白夫人把捎來訊息的使者看成一隻“渡鴉”,自言自語:“那隻渡鴉發出嘶啞的叫聲,報告鄧肯進到我的城垛來必死無疑。”(The raven himself is hoarse That croaks the fatal entrance of Duncan Under my battlements.)《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場,莎士比亞讓一群演員表演一出反映他的父親被謀害的舞台劇。他對著那個扮演凶手的演員喊:“開始吧,凶手,混賬東西,別做鬼臉了。開始吧,來吧,‘渡鴉嘎嘎發出複仇的啼聲’”(Begin, murderer. Pox, leave thy damnable faces, and begin. Come, “The croaking raven doth bellow for revenge—”
(渡鴉)
莎士比亞還將渡鴉的啼聲與雲雀美妙的歌聲相比較:“渡鴉是否也曾像雲雀一樣歌唱,帶來太陽升起的甜蜜消息?”(“Did ever raven sing so like a lark, / That gives sweet tidings of the sun’s uprise?”)(見於 《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 Titus Andronicus)
我承認渡鴉的歌喉不美,乍看也不過是一隻大烏鴉,但我喜歡欣賞它們在高空悠然翱翔,或在城市裏的繁花綠草間從容徜徉。溫哥華的居民們一般不傷害野生動物,渡鴉和烏鴉便成了厚臉皮的客人,旁若無人地到處找吃的,弄了一地垃圾也不管,久而久之,便成了氣度不凡的“神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