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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陶淵明之螞蟻與野花
(2023-02-19 09:4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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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去家附近的次生林地散步,在那裏認識了幾十種野花,並把它們一一寫進我的劄記裏。最近我又開始研究加東野花,打算將來有機會去那裏深度遊時,到林子裏找這些花。
我在網站上閱讀各種介紹東部野花的文章時,發現了一個很拗口的專業詞匯“Myrmecochory”(蟻媒傳播),這個詞匯的出現頻率比較高。之前自學西部野花的各種科普文章時,似乎沒有讀到這個術語。
原來美加東的落葉林中,大約30%至40%的林下野花是通過螞蟻來散布種子的。幾種豔麗的春季短生類植物成了專家們的重點觀察對象,包括延齡草(trilliums)、血根草(blood root, 學名Sanguinaria canadensis )、加拿大細辛花(Wild Ginger ,學名 Asarum canadense)、三角草(hepatica)、東部春美草(Eastern Spring Beauty ,包括Claytonia virginica弗吉尼亞春美草、Claytonia caroliniana卡羅萊納春美草)、狗牙花(Trout Lily 鱒魚百合,學名Erythronium americanum )、兜狀荷包牡丹(Dutchman's britches荷蘭人的馬褲,學名Dicentra cucullaria)、各種原生堇菜(Violets)等。這些植物的種子上附有“肉乎乎”的油質體(elaiosome),吸引著螞蟻把它們搬回蟻巢。螞蟻吃完油質體後,把完整的種子扔到蟻巢內的“垃圾堆” – 這個富含營養的環境為種子發芽提供了肥沃的條件。
(延齡草及其種子)
另外一些在春天綻放的東部野花,如金罌粟(Celandine Poppy, 學名Stylophorum diphyllum)、唐鬆草葉銀蓮花(Rue Anemone, 學名Thalictrum thalictroides)、林地銀蓮花(Wood anemone , 學名Anemone quinquefolia)等,也都產生類似的種子。也就是說,東部林子裏的繁花似錦的春天童話,是由長腳家蟻屬(Aphaenogaster )的六足螞蟻們締造的。
(血根草及其種子)
長期以來,很多人以為這些螞蟻隻是充當了“種子運輸工”的角色。近年來,北美某些專家提出了一些新的觀點,他們認為螞蟻和種子之間並不是一種簡單的互動,螞蟻更像活躍的園丁,而且偏愛某些植物的種子。就拿延齡草為例,美加東有五種野生延齡草:白花延齡草(White Trillium,學名Trillium grandiflorum)、紅花延齡草(Red Trillium,學名Trillium erectum)、彩繪延齡草(Painted Trillium ,學名Trillium undulatum)、點頭延齡草(Nodding Trillium,學名Trillium cernuum)和垂頭延齡草(Drooping Trillium,學名Trillium flexipes)。白花延齡草的花朵又大又美,分布最為廣泛,是安大略省的省花。紅花延齡草的數量次之,花色最豔但氣味刺鼻,有個“stinking Benjamin”(發臭的本傑明)的綽號。其他三種延齡草屬於瀕危物種。專家們做了一個實驗,把各種延齡草的種子擺在一群螞蟻麵前。他們觀察到,螞蟻們很快地搬走某些延齡草的種子,卻任由其他品種的延齡草的種子腐爛。
(細辛花及其種子)
那麽,螞蟻們是如何做出選擇的呢?專家們用質譜法和其他技術手段分析了油質體的化學成分。他們發現,螞蟻們根據油酸和植物製造的其他化合物的特定組合和濃度來挑選種子,這些化合物中,有20種是延齡草特有的。專家們認為,螞蟻們的口味可能會影響植物物種的分布,相較於稀有的延齡草,散播種子的螞蟻更喜歡分布範圍較廣的延齡草。
(三角草及其種子)
當然,人類活動也會影響到螞蟻與種子的關係。次生林地裏落葉較少,可供螞蟻定居的腐爛原木也較少,蛞蝓的數量較多。蛞蝓與螞蟻競爭,吃掉種子外表上的油質體後把種子留在原地,而不是把它們分散。從未被人類文明幹擾過的原始落葉林裏,螞蟻們可以傳播多達70%的種子,而次生林地裏的蚯蚓密度較高,它們分解落葉和有機碎片,為螞蟻留下的掩體太少,因此螞蟻的分布密度大大降低。螞蟻少了,種子可能無法找到肥沃的土地,生態係統可能會受到影響,這就解釋了次生林裏為何缺乏茂密的灌木叢和依靠螞蟻傳播種子的植物。
加西似乎不是研究蟻媒傳播現象的最佳地點,我在網站上找不到這方麵的資訊。我家附近的那片次生林地裏的春花,屬於蟻媒傳播的,似乎隻有太平洋流血的心(Pacific bleeding heart,學名Dicentra formosa)、溪邊黃堇菜(Stream violet,學名Viola glabella)和西伯利亞春美草(Siberian spring beauty,學名Claytonia sibirica)。我在溫哥華島上撞見過西部延齡草(Western Trillium,學名Trillium ovatum),初開時花瓣純白,慢慢轉成粉紅色,快謝時整朵花變成了紫色。據說西部延齡草與東部的白花延齡草外表相似,非專家難以道出其中的細微差別。
(西伯利亞春美草及其種子)
寫到這裏,我不由微笑起來。隻因林地裏的那一小片花海是我的樂園,我就不厭其煩地從不同的角度把野花們寫了一遍遍。我常常想,即使有一天上帝把那扇唯一能透進陽光的“窗子”關了,我在無邊的黑暗裏閉上眼,腦海裏浮現的必定是一片絢麗的花海。我徜徉其中,忘記了所有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