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珍珠果花園

受了“珠圓玉潤”一詞的影響，我一直認定珍珠以圓為美，以圓為貴。

每當我在戶外見到不知名的植物結的球狀小果時，會首先想到珍珠，然後自作主張給它們起名為“白珍珠”、“黑珍珠”、“粉珍珠”、“紫珍珠”、“金珍珠”等，至於鮮紅色的球狀小果，我則親切地稱為“紅瑪瑙珠”。因為我知道，常見的珍珠顏色有白色、金黃色、紫色、粉紅色、黑色等，世上並無紅色的珍珠。

我一邊觀察漿果，一邊在心裏默念這些法則：“白色和黃色的berries大多有毒，不要輕易去碰。藍色和黑色的berries大多可食。10%左右的白色和黃色的berries可食，

50%左右的紅色berries可食，90%的藍色、黑色或者紫色的berries可食，99%的聚合果berries可食……”

我這個植物界的小白通過自學和觀察掌握了足夠多的知識後，漸漸地發現了這些“珍珠果”的真名： “白珍珠”是美加西海岸常見的原生灌木雪果（snowberry, 學名Symphoricarpos）， 果實如雪般潔白，經過人工培育後，甚至出現了令人驚喜的粉色果品種。“紫珍珠”是紫珠屬（Callicarpa）的灌木，屬名Callicarpa源於希臘語kalos（美麗的）和karpos（果子）的合成詞，意為“美麗的果子”，故英文俗名為“美麗漿果”（Beautyberry）。“金珍珠”是金黃色的醋栗（currant）果實，在溫哥華極為少見。至於“黑珍珠”嘛，則多不勝數，好多草本和灌木的漿果都是黑色的。

（雪果）

 

（紫珠）                                            （金色的醋栗）

這些圓圓的可愛漿果的英文俗名都不是“珍珠果”（pearlberry），我在穀歌上搜索了一下，發現隻有一種原產於佛羅裏達州的夾竹桃屬灌木Vallesia antillana被冠以“珍珠果”的美稱。通過網友貼出來的各種高清晰圖片，我注意到該植物的白色半透明的果實以橢圓形居多，甚至還有扁形的，完全顛覆了“圓的珍珠才美”之說。雖然水滴形、梨形或異形珍珠經過巧妙設計和鑲嵌加工後，也會體現極高的藝術價值，但北美唯一的“珍珠果”不該是圓圓潤潤幾無瑕疵的嗎？

 

（佛羅裏達的珍珠果）

帶著這個疑惑，我開始從科學的角度重新理解珍珠。一粒沙子（或其他異物）無意間掉進蚌殼內，為了努力排除體內的沙子，蚌分泌出液體（是眼淚嗎？）將沙子層層裹住，形成了珍珠。天然珍珠幾乎沒有正圓形的，而是顆粒不整，形美者少。其形狀雖不完美，卻質地細膩，光澤柔和，多為半透明，完勝粗糙、光澤欠佳的圓圓的養殖珍珠。

既然自然界沒有一顆珍珠的外表是零瑕疵的，一味追求圓潤柔和，時間長了難免審美疲勞。另類、罕見、風格鮮明的珍珠，不也散發著獨特的魅力嗎？

Vallesia antillana 的不規則的橢圓形或扁狀的白色半透明果實，最符合天然珍珠的特性，被賦予“珍珠果”的美稱，實至名歸。

再做進一步聯想，人類的眼睛也似珍珠蚌，各種苦惱和憂傷，有如催淚的沙子飛進了眼睛裏，必須用淚水才能衝掉。久而久之，“眼因流多淚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飽經憂患而愈益溫厚”。

不同年紀的人的流淚方式是不同的，孩子們愛無緣無故的哭，鼻涕眼淚一大把；少女的眼淚滾滾而落；成年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至耄耋之年，渾濁的老淚縱橫…… 哭的樣子，永遠不如笑的時候好看。韶華在淚水中漸漸逝去，內在和品行卻於不斷艱苦奮鬥的過程中臻於完美的境界。

可惜Vallesia antillana這種亞熱帶植物無法在溫哥華室外生長，若想打造一個標新立異的珍珠果花園，不妨考慮一下“藍珍珠”吧。珠寶市場上有天然的藍珍珠，但顏色都不夠醒目。日本的真多麻藍色珍珠帶有一些銀灰色調，總讓人誤以為是灰色珍珠。大溪地黑珍珠的伴彩若是藍綠色的，則被歸類為孔雀藍珍珠。商店裏出售的那些顏色特別正宗的藍珍珠，是人工染色的，戴兩個月後就會褪色。

相較之下，植物界的“藍珍珠”可謂美輪美奐，在溫村信手拈來的就有匍枝光亮忍冬和蒙多草。

且用多年生常綠灌木匍枝光亮忍冬（Lonicera nitida，俗名Boxleaf Honeysuckle, Wilson’s Honeysuckle）做矮籬笆樹，此樹的外表酷似栒子，不在花期和果期時，可以從葉子的排列順序將兩者區分開來。栒子的葉子是互生的，匍枝光亮忍冬的葉子是對生的。匍枝光亮忍冬春末奶黃色的管狀小花太微小了，直徑隻有6毫米，一蒂雙花，而且花朵全藏在層層疊疊茂密的枝葉間，很難被發現。待到秋日，一串串藍紫色的“珍珠”（漿果）冒出來時，你才驚訝於它在繁華中的那一份淡定。樹如其名，隱忍矜持，寬容泰然。

 

（匍枝光亮忍冬，10月果）

  （五月花）

如果懶得打理草坪，就在半陰的空曠處種上一排排綠茵茵的夢多草吧（mondo grass）。名字很夢幻，其實就是國人熟知的藥材麥冬（學名Ophiopogon Japonicus）。麥冬的葉子細細長長的，不開花時像韭菜。短短的花葶藏在葉叢裏，夏日裏的白色或淡紫色的小花很羞澀，每朵花都垂著頭，花序也是彎曲的。比起同屬的紫葉夢多草（black mondo grass, 學名Ophiopogon Planiscapus ‘Nigrescensan，也叫扁花莖紫葉沿階草），麥冬綠油油的葉子無甚特色，氣質也不夠奔放。沿階草的每朵花雖然也低著頭，但6枚花被片完全綻放，更顯嬌豔。某些心急的人則喜歡麥冬的近親山麥冬（lilyturf, 學名Liriope），山麥冬的花莖高且直，薰衣草色的小花驕傲地開著，某些品種的夏花一串串的，好似葡萄風信子（grape hyacinth）葳蕤一片。可是，你若耐心地等到秋天，等到花序變成果序時，會發覺麥冬的一串串藍珍珠果實特別吸睛，完勝沿階草和山麥冬的黑珍珠漿果。你很難想象，植物界裏竟然有如此純淨的“藍珍珠”，不需要經過複雜的漂染程序，不需要借助高科技，甚至不需要精心嗬護，隻要澆足了水，麥冬就會孕育出如此美豔不可方物的果實來。

（麥冬的花與藍色果）

(紫葉沿階草的花與黑色果）

 

（山麥冬的花與黑果）

 

 

 

哦，“白珍珠”、“黑珍珠”、“粉珍珠”、“紫珍珠”、“金珍珠”、“藍珍珠”…… 讓深海和淡水裏的珍珠全都聚集在我家花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