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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村女貞的愛情

(2021-07-10 00:07:14) 下一個

前年初夏,我去探訪一位住在高層公寓樓的朋友,發現樓前的停車場四周長著一排開花的小樹。樹幹筆直,橢圓形的紙質綠葉,滿樹雪白的圓錐花。湊近了仔細瞧,那圓錐花序是由數不清的迷你四瓣小花組成的,散發出醉人的芳香。葉形、花形和花序無不讓我想到女貞,隻是有些好奇:眼前的“女貞”樹的葉子薄如紙片,印象中,常見的女貞品種的葉子摸上去有肉質感。

(奇特的“女貞”)

  

初來溫哥華定居的頭幾年,我注意到本地的西人喜歡將半常綠或常綠的女貞作為籬笆樹、庭院樹或行道樹。女貞屬植物原本生活在舊大陸上,其中大多數物種來自東亞,少數來自歐洲、非洲和澳洲。在歐洲隻有歐洲女貞是土生的,北美的女貞品種引自歐洲和東亞。

女貞可以生存於汙染的環境,還耐雪鹽 - 這就是在寒冷的北方經常見到女貞作為行道樹的重要原因之一。女貞適應性強,繁殖容易,在北美很多區域歸化,甚至成為一種入侵性很強的植物。

溫哥華居民通常選用歐洲女貞(European privet, 學名Ligustrum vulgare)或者卵葉女貞(oval-leaved privet, 學名Ligustrum ovalifolium)作為籬笆樹。歐洲女貞是半常綠灌木,具有深綠色的披針葉,葉長約6厘米,寬1.5厘米左右。它是所有引進北美的女貞品種中最不具有園藝價值的,逐漸被卵葉女貞所取代。半常綠的卵葉女貞的原生地在韓國,後被廣泛種植於加州,故又稱“韓國女貞”(Korean privet)或加州女貞(California privet),其厚而肉質的卵形葉的葉麵是綠色的,葉背是黃綠色的。

(歐洲女貞)

最受歡迎的是日本女貞(學名Ligustrum japonicum),常為庭院灌木或行道樹,市麵上有很多園藝品種。卵形或橢圓形葉子呈蠟質,葉表深綠色,葉背淡綠色,又稱“蠟葉女貞”(wax-leaf privet)。其樹形與中國女貞(Ligustrum lucidum)相似,隻是身材嬌小很多,通常不超過5米高,而中國女貞隨隨便便就能長成一棵10米以上的小樹。

(日本女貞)

 

日本女貞是常綠灌木,快速且緊湊地生長,易於修剪和整形,經常被園丁的巧手修成球形、金字塔形或圓錐形。因為這個特性,它們也常常被栽植在大花盆或容器裏,甚至被打造成盆景。

一開始我不太欣賞女貞,有以下兩個原因:

其一,女貞花不算太美,花香又太刺鼻,簡直可以用“臭”字來形容。林語堂曾說,“女貞花是夏初的桂花”。我認為這個說法太過抬舉了。女貞和桂花同是木犀科的,兩者樹形較相似。女貞六七月開花,幾十甚至上百朵小花組成圓錐花序,潔白的四瓣花朵小小的,花形也和桂花相似。可兩者的氣韻相差太遠了,桂花散出的是一縷清香,馥鬱甘甜,並未看見花滿枝頭時,空氣中已是暗香浮動了。有了桂樹的伴隨,燈下夜讀紅袖添香,人生自有一番旖旎滋味。試想一下,如果埋頭伏案的人在窗前種的是女貞,開花季節一推窗,不被臭死才怪。

是否因為這樣,女貞總是默默生長在院子四周最外延的地方,將大街上的喧鬧隔離開來。比起櫻花樹、玉蘭樹和海棠樹,女貞似乎少了一些花開時的絢爛。一簇簇淡白色的小花不經意間冒出來,接著,小花長成黑色的小果實,如黑寶石鑲嵌在綠葉中間。悄悄開花,悄悄結果,女貞總是不喜不悲的。

其二,我不太喜歡“女貞”這個名字,一不小心,就讀成“貞女”。傳統禮教給予了古代女子許多枷鎖,一個“貞”字也釋得。隨便翻開一本舊時代的地方誌,都可以看到列女篇的,字裏行間充斥著“割股以療”、“焚香割腕和藥以進”、“從容就烈”、“殉烈”等字眼。篇中的女人隻有夫家的姓氏,連個名字也沒有。還有些古代文人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用女人的悲慘命運鍛造可傳之文的素材,寫得鮮血淋漓的,不忍卒讀。從現代人的角度去看,這些作者可惡可憎又可憐。

活在男人陰影下的古代女人也以守貞為榮,甚至到了以草木明誌的境地。《本草綱目》是這樣介紹女貞的:“此木淩冬青翠,有貞守之操,故以女貞狀之。”

相比之下,女貞的英文俗名“Privet”讓人舒服多了,一不小心,會讀成“privacy”(隱私) –這正好解釋了女貞在歐洲和北美園藝中的一個最重要的功用,它是最好的籬笆樹之一,為家庭創造更好的私密空間。

在朋友家樓下見到另類的“女貞”樹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原來經過人工培育,女貞花的香味也可以那麽好聞,一點兒也不辛辣刺鼻。隻是這種女貞在花謝後並不結果,又讓我大感疑惑,胡亂推測起來:是否為了方便懶人打理,北美又推出了不育的園藝女貞?

(歐洲女貞的果實)

(日本女貞的果實)

說實在的,絕大多數的北美居民很喜歡女貞成熟時黑色的球形果,無論從外形還是色澤都別具一格,很容易與其它結berry 的籬笆樹區分開來。就像當地人永遠不可能錯認掛著鮮紅果實的冬青樹一樣,女貞的黑色果實是女貞樹的最大標識。國人采收國產女貞成熟的果實,直接曬幹或置熱水中燙過後曬幹,做為一味中藥,稱為“女貞子”。女貞的果實有微毒,西人一般不食,淪為雀兒們的美餐了。

我一邊琢磨著新奇的“女貞”品種,一邊想到女性貞操觀這個話題。

改革開放後,貞操觀開始在中國的愛情與婚姻祭壇上日漸沒落。1981年,女詩人舒婷在暢遊三峽時,寫下了一首《神女峰》,其中最膾炙人口的一段:“心/真能變成石頭嗎/為眺望遠天的杳鶴/錯過無數次春江月明/沿著江岸/金光菊和女貞子的洪流/正煽動新的背叛/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詩歌中的金光菊和女貞子象征著新時代女性在精神上的覺醒。

然而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曾經有一小撮迂腐之人提出了“第二次貞操”的概念。大意是,女人因為年少輕狂、愛情失意或者遭到意外的性侵犯失貞了,不必痛心疾首,不必破罐子破摔。女人們並沒有失去愛的能力,內心依然純淨,更懂得了珍惜以及如何去愛,這就是“第二次貞操”,是靈魂和精神上的,要在適當的時候交給真心相待的人。歸根結底,這些人還是拿“處女膜”做文章。“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大談特談“第二次貞操”的人,心裏還是放不下那層膜的。

近些年來,中國人的婚姻觀念似乎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調查問卷顯示,大城市中的已婚女性的出軌率已經逼近男性出軌率。如果這個數據是真的,愛情會不會淪為不再被相信的東西呢?

我是保守婚姻的支持者,在探索花花草草的進程中進一步了解女貞後,對她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女貞是我心中的奇女子,打破千年來壓抑婦女的沉重十字架,不以苦守貞潔來追求一種道德的完美實現。因為鮮活的生命本該是自由活潑的,有著正常的心理和生理需求,在愛人懷裏酣暢淋漓的痛哭,是一種更坦白更熱烈的愛的表示。婚姻是由愛、信任、包容這三部分組成的,一旦走進了圍城,就讓我們牢牢固守好生經營吧。

愛人,一路煙波浩渺,我們先後來到北美這片自由的土壤。院中的女貞一年四季葉子肥綠,生機勃勃,隨時保持一個好狀態,等待疲憊的你推窗對她會心的一笑。那些為夢想打拚的日子,那些忙忙碌碌的瞬間,有我這樣一位心思從容的女子相伴,回首之時,不也是一段難忘的美好歲月嗎?

我還要告訴你,那排種植於高樓下的芳香的開花樹,我最終查明是日本丁香木(Japanese tree lilac ,學名Syringa reticulata),與女貞根本不同屬。日本丁香木的花期晚於其他品種的灌木丁香,與女貞幾乎同時開放,所以我才鬧了個大烏龍。

(日本丁香木)

 

我愛女貞,愛屋及烏,因此也喜歡上了日本丁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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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星空 回複 悄悄話 過去帝皇要長壽,煉仙丹,就有女貞子這一味藥,能補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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