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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越莓治愈了我的恐狗症

(2019-07-29 09:54:28) 下一個

我不是一個膽大的人,而且非常怕狗,對狗的恐懼仿佛與生俱來。

小時候住在省重工業設計院的一號樓的底層,二樓的鄰居養了一隻大黃狗。每晚媽媽命我出門倒畚鬥(福州方言裏,倒垃圾的意思),大狗總是橫在樓道裏,還衝著我吐舌頭。我嚇得雙腿發軟立在原地,等著大狗自動讓路。

媽媽為了鍛煉我的膽量,將大門鎖的緊緊的,不倒完畚鬥不許回家。我隻好用哀求的目光盯著大狗,希望它騰挪出一個窄窄的通道讓我過去。有時我要等上半小時,才能趁著大狗開小差的瞬間,一溜煙跑到不遠處的垃圾車完成這個小小的家務。

媽媽老是說我膽小沒用,一點也沒有遺傳到外婆家族勇敢的基因。外婆十五歲時因為父親暴斃,被迫挑起重擔,做了家族酒廠的大當家。為了保護家族的米倉免遭盜匪的搶掠,她親自和幾個長工巡夜。某個月黑風高夜她獨自一人巡邏,發現米倉被盜,盜賊扛著米袋逃遁時並未覺察到其中一個破了一個小洞,白花花的米粒撒了一路。外婆把心一橫,提著馬燈追趕下去,竟然摸到了山邊的賊窩。她機敏地觀察了四周地形,熟記於心,又順著原路摸了回去,喊上幾個長工,又叫上幾個官兵,連夜搗了賊窩。事後山賊的同夥揚言要找機會綁了二小姐(外婆排行老二),痛打一頓後再扔到水溝裏。外婆無懼這些恫嚇,照樣在夜間巡視米倉,一直堅持了三年,直到弟弟長大成人接手家業為止。她這位身高僅有一米五的小女子,硬是於危難之中將家族企業保了下來。

連土匪都不怕的人,自然不怕狗,也不怕鬼。據媽媽說,篤信天主教的外婆一點兒也不迷信,年輕時敢一個人在夜間從“鬼火”飄蕩的鄉下墳地裏走過。

而我怕狗,也怕鬼(如果世間有鬼的話)。不但怕凶神惡煞的大狗,也怕嬌小、一副人畜無害表情的寵物狗。有一回去閨蜜家做客,她的小哈巴狗不停地“吻”我的腳丫子,我嚇得跳到閨蜜的床上。小哈巴狗也一躍上床,繼續拱我的腳後跟,我一把摟住了聞聲趕來的閨蜜的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我做了母親後,發現兩個小兒很不幸地傳承了我的恐狗基因。我帶著五歲的大兒去補習班時,路邊的一隻大狗突然追了過來,大兒驚叫一聲,掙脫了我的手趕緊逃。大狗急追,猛撲到大兒身上,竟然將他撲倒了。我護兒心切,不顧一切跑到大狗身邊大吼大叫,狗主人隨後趕了過來,終於製止了一場鬧劇。

我安慰哭得梨花帶雨的大兒:“以後見著狗,千萬別逃,你越跑它越追,以為你是在逗它玩呢。 你越怕,狗就越凶。你不理它,自個兒慢慢地走,它覺得沒趣,也不來惹你了。”

其實每次和兒子一起散步碰到狗,我的腿早就嚇軟了,但為了給兒子做示範,怕狗怕出心病的我必須假裝氣定神閑,一次次地向兒子演示:媽媽是勇敢的,天不怕地不怕。

我給他講我的外婆十五歲時智擒山賊的傳奇經曆,他說:“外婆也和我講了好多遍了。我的great grandmother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我要向她學習。”

 我慶幸自己有個女神級別的外婆,好女人可以成為家族幾代人的榜樣。

小兒和大兒一樣,也有被狗突襲的經曆,從那之後心裏留下了難以抹去的陰影。他遠遠看見狗來了,馬上躲在我身後,待狗慢慢走近了,他幾欲拔腿而逃,幸好被我緊緊地拽住了。

我一次次提醒自己:為了孩子,一定要不停地假裝勇敢!

去年六月底我帶小兒去列治文的蔓越莓農場欣賞蔓越莓花。蔓越莓是一種生長在矮藤上的鮮紅色小圓漿果,全球產區不到4萬英畝,僅限於美國北部五州、加拿大的 魁北克、BC 省以及南美的智利。

每年十月份是蔓越莓的成熟季節,溫哥華的居民紛紛來到郊外的農場欣賞蔓越莓的收割情景。大多數農場主采用“水收”方式,果農先將蔓越莓田注滿水,然後開著水車巡回田間打水。紫紅色的成熟蔓越莓果實本身有空氣,浮力比較大,脫落後浮出水麵。農夫們再用欄木圈集篩選。北美著名的蔓越莓果汁廠商Ocean Spray和本地的很多農場主簽了長約,收獲季節會在岸邊架上一台泵車,泵車連水帶果子一起抽起來,直接抽進貨車裏。

 

水車、紅果、波光與藍天組成美麗壯觀的畫麵,令人想起 “半江瑟瑟半江紅”這句唐詩。城郊舉辦盛大的蔓越莓節,人頭攢動聲名遠揚,蔓越莓、藍莓和櫻桃成為本省最著名的三大水果。

人們喜歡將蔓越莓收割的圖片放在網站上,互相交流欣賞這絕世奇景,感歎生命的飽滿與壯烈,卻極少有人去欣賞蔓越莓的花。蔓越莓的英文名為“cranberry”, 即“鶴莓”,指花朵的造型酷似鶴嘴與鶴頭,可是我一直沒見過。

我在網站上查到了蔓越莓的花期,特地開車帶著小兒去了離家最近的農場參觀。田裏靜悄悄的,四周不見人影。我踩著架在田埂上的一段木板走到了田裏。蔓越莓的植株很矮,不到30厘米高,幾乎是趴在地上生長的,長卵形的葉子呈革質,枝幹上密密麻麻的淺粉色小花。花瓣向外翻轉,紫色的花芯向前突,果然如一隻隻栩栩如生的仙鶴。 “仙鶴”們沐浴在夏日的強光中,伸長秀美的頸項,謙卑地低著頭,似乎在檢閱這片豐盈的大地。它們靜止時的樣子優雅高貴,仿佛這裏就是永遠的家園和福祉,一刻也舍不得離開。

我欣賞著蔓越莓花海漸漸入了神,兩隻大黃狗忽然從田邊的農舍裏跑了出來,對著我和小兒狂吠。小兒受了驚嚇,才跑了幾步就重重摔倒了,褲子破了,膝蓋也蹭傷了。我趕緊將他扶起來,安慰著:“不怕不怕,有媽媽在。”

兩隻黃狗左右夾攻,“脅迫”著我們母子離開蔓越莓田,還不時用嘴拱著我的衣袖。我攙扶著小兒不疾不徐地走著,心裏沒有一絲的驚恐,終於回到了停在田邊一百米外的小車上。

九月初我獨自一人來到蔓越莓田。隻見藤蔓纏繞,半熟的紅色果與櫻桃差不多大小,密密麻麻鋪了一地。幹收蔓越莓確實極為不便利,難怪人工昂貴的北美采用水收的方式。也因為水收,我們才得以感受生命的“熱血”紅遍了大江,紅楓、蔓越莓海和晚霞交相輝映,將秋天的溫哥華打造成歎為觀止的人間仙境。

農舍的那兩隻警惕性極高的大黃狗又竄了出來,圍著我團團轉,再次“脅迫”我離開這片廣袤的農田。麵對惡狗,我仍舊很淡定。兩次在蔓越莓田遭遇大狗的經曆終於讓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恐狗症已經不治而愈了。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起初是為了孩子在不停地假裝勇敢,不知不覺中變成真的勇士了。

我將這個收獲告訴老公,他笑著說:“蔓越莓治好了我太太的恐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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