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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47)
2023 (46)
去年是紅鮭洄遊的大年,朋友打算出發到本省內陸的亞當河觀看三文魚洄遊。她剛剛在列治文農場欣賞完蔓越莓紅,盼望著驅車前往內陸的途中,將沿路的楓葉紅和終點站的鮭魚紅一並欣賞了。
我原本想告訴她:你經過BC省的低海拔的針闊葉混交林時,根本看不到大片的楓葉紅的。本省的林地裏主要有三種原生的楓樹:大葉楓(big leaf maple)、道格拉斯楓(Douglas maple)和藤楓(Vine Maple)。大葉楓的葉子在秋光裏變成了黃色和棕色,藤楓的葉色比較豐富,陰濕處以黃色為主,半陰半陽處則呈現金黃與橙黃色,如果長在林緣陽光充足的地方,則以鮮紅色為主打。道格拉斯楓是最晚變色的楓樹,基本到十月底,你才會發現葉片上的幾抹金黃,隻有極個別的葉片會呈現淡紫色。而且這幾種楓的數量在針闊葉混交林裏並不占絕對優勢,森林裏的其他會變色的闊葉樹,如白樺,紅樺,黑棉楊(black cottonwood),山楊(quaking aspen),西部喙榛樹,胡桃,花楸等,到了秋天幾乎是金黃色的,隻有原生的太平洋狗木(pacific dogwood)和紅梗狗木(red twig dogwood)的秋葉是燃燒的紫紅色。因為這些樹木的秋葉期是交錯的,加上混交林裏還有許多常綠的針葉樹,如西部紅柏(Western red cedar)、花旗鬆(Douglas fir)、西部鐵杉(western hemlock)、白雲杉(white spruce)等,BC省秋天的原始森林絕不是你在別人的文字裏讀到的“萬山紅遍,層林盡染”,而是一半蒼翠一半金黃的,偶有深紅點綴其中。變黃了的葉子與岩石上、樹身上的嫩綠青苔交相輝映,小溪唱著歡快的歌淙淙流過。如果你在這個季節去森林,從林子入口的小道走進去,會想到《桃花源記》的“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這一句,越往深處和高處走,心境愈發開朗。
以上全部來自我多年來的親身觀察,但我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在朋友臨走前與她分享,而是讓她自己去體會。幾天後她回來了,有些失望地告訴我:“三文魚好像沒那麽紅,一路駕車,也沒發現森林裏有大片的紅楓,微信圈裏曬的溫哥華滿大街的紅葉是從哪裏來的啊?”
我笑著答她:“上帝不小心打翻了手裏的調色盤時,把較多黃的綠的留在了BC省的山林,把能夠產生奪目的紅或者橙紅的糖楓、紅楓、銀楓等楓樹給了東部。為了彌補這個缺憾,生活在西部的人們引進了很多彩葉樹種在市區內,除了糖楓、紅楓外,還有挪威楓、梧桐楓、曼尼托巴楓、日本楓等。走在溫哥華的大街上,千萬不要天真地以為所有的彩葉樹都是楓。市政府還在人行道上和公園裏栽了一排排的連香樹、楓香樹、銀杏樹、橡樹(包括白橡樹、紅橡樹和黑橡樹)、波斯鐵木、火炬樹、山毛櫸、鵝耳櫪、銀杏、紅山紫莖等。每到秋天,市區的每一片葉子都那麽幹淨,紅得那麽透徹,黃得那麽耀眼,一片又一片的斑斕,加上白雲藍天和幽幽海水,一波一波蕩漾在行人的眼前。你在微信圈上看到的溫哥華的楓葉染紅天際的照片,百分百是在公園和生活區照的。”
朋友聽了我一番描述,對我這個非科班出身的植物發燒友佩服得五體投地。其實自小生活在福建的我很少見到彩葉樹的,來到溫哥華後,常常被如花般熱烈和嫵媚的彩葉激蕩得心情彭拜,於是開始一棵棵地認識它們。一片彩葉帶來的是些許漣漪,一樹彩葉掀起的是一股小熱潮,綿延幾公裏的彩色行道樹卻會吹起生命的號角,顯示集體的力量。
我將這些不同品種的彩葉樹逐一寫進了觀察劄記裏,其中的紅山紫莖是我著實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尋到的。可能因為它仲夏綻放的五瓣白花酷似單瓣的山茶花吧,我一直誤認成山茶花,山茶花也算是溫哥華常見的園藝品種了。不久前去了溫哥華島度假,發現度假屋的庭院裏的那株“白山茶花”的葉子被秋光染成橙色、火紅色和紫色,再瞅瞅樹幹,樹皮有些開裂,形成粉紅色、紅棕色和灰色的美麗條紋,這完全有別於四季常青的山茶花啊!我一陣驚喜,眾裏尋她千百度,原來紅山紫莖就在轉角處啊!
紅山紫莖是山茶科折柄茶屬植物,學名(Stewartia Pseudocamellia),原生於日本。“Pseudocamellia”即“假山茶”的意思,因為在夏天開放,又被稱為“夏山茶”。紅山紫莖與木槿花一樣,晨開暮落,日本人將它視作“佛樹”,認為即使人生短暫也要拚命綻放精彩。
我猜席慕容應該沒有見過紅山紫莖吧,不然她會將以下這篇短文的主角換成紅山紫莖的。她寫道:
“山茶花又開了,那樣潔白而又美麗的花朵,開了滿樹。
每次,我都不能無視地走過一棵開花的樹。那樣潔白溫潤的花朵,從青綠的小芽兒開始,到越來越飽滿,到慢慢地綻放;從半圓,到將圓,到滿圓。花開的時候,你如果肯仔細地去端祥,你就能明白它所說的每一句話。就因為每一朵花隻能開一次,所以,它就極為小心地絕不錯一步,滿樹的花,就沒有一朵開錯了的,它們是那樣慎重和認真地迎接著唯一的一次春天。
所以我走過一棵開花的樹,都不得不驚訝與屏息於生命的美麗。”
紅山紫莖綻放與山茶一樣潔白的花朵,每一朵花隻能開幾個小時,它是那樣鄭重其事地迎接著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夏日。誰說花謝了就代表了放棄?且耐心等到秋天,看那一樹的彩色在庭院的某處展開,亦或,一排排的成一道明亮的街景。你說秋是悲涼的,它卻說隻要心裏有火,生命永遠充滿了激情。
心態決定了你看到的一切,所以我眼裏的秋天是明淨的、熱烈的、曠達的,我已將“悲秋”從我的字典裏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