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金雀花

春風如約而至，幾日間，四周的林地全綠了。

盡管四月中旬的溫村仍有些微寒， 小寶卻像一隻管不住的雀鳥，吵著要去公園玩。

我們母子倆來到本拿比中央公園，這兒有一段廢棄的舊鐵軌，兩邊長滿了茂密的野生植物。我倆順著枕木旁的小道一路往前小跑，陽光攜著一縷悠然婉約，將一副清新淡雅的曠野畫卷鋪展在我們麵前。最招搖的是一叢叢開著金黃色花朵的小灌木。高不過三米，木質莖上有五條明顯的豎條紋，綠色的枝條細長柔軟，下部為有柄葉，由三個小葉組成，上部的葉子是無柄的。花朵很耀眼，黃燦燦的，上麵的兩片花瓣是直立的，下麵兩瓣合攏，整朵花酷似展翅高飛的雀鳥 — 典型的豆科花。有的雀鳥翅膀上還有紅色的斑點，豔麗無比。

 

兒子在開著黃花的野地裏跑了很久，滿頭大汗，臉上泛著生動的紅。他天生一副好嗓子，聽著電台裏的流行音樂，學會了好多英文歌。我開車送他上學時，他讓我轉到流行音樂頻道，一路哼哼唧唧，象隻鳴聲婉轉的雀鳥。一曲唱罷，他總要問我：“媽媽，我唱得好不好? Applause!” 小小年紀，已經懂得討表揚了。

和他在一起時，我總是想起陽光下那一串串沿著綠枝開放的小黃花。含苞的時候，頭部顏色嫩綠，身子鵝黃。一旦綻開，就是一隻隻引人注目的小雀兒，遠遠地看著人走近了，也不飛走。花兒隨著微風散出的淡淡的香，就像孩童身上發出的好聞的味道，隻有母親才感覺得到 。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並沒有意識到這種黃花灌木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雀花。曆史書上關於金雀花王朝有這樣幹巴巴的一段描述：

 

金雀花王朝（1154—1485年），1154年，法國安茹伯爵以亨利一世的外孫的身份承襲了英國王位，史稱亨利二世，開始了金雀花王朝的統治。亨利二世在位時進行了司法和兵役改革，強化了王權。亨利二世死後，英國強化王權的趨勢中斷。

王朝名稱的由來，一說亨利二世的父親安茹伯爵傑弗裏常在獵場上種植金雀花，或雲他經常在帽子上飾以金雀花枝。除英國本土外，該王朝在法國的安茹、諾曼底、布列塔尼等地擁有大量領土，史稱安茹帝國。

金雀花屬植物約50餘種，中國產40餘種。中國民諺曰：“吃了金雀花，眼睛不眨巴。”金雀花和她豆莢狀的果實還是極好的藥材。清顧仲《養小錄餐芳譜》記載：“金雀花，摘花，湯焯，供茶；糖醋拌，作菜甚精。” 我國南方有些地方用它釀酒，或是炒肉片當美食。

金雀花除了能耐貧瘠土壤，改善土質外，還可耐幹旱，抗強風，可以在自然條件較為惡劣的環境下生長。 難怪它在無人打理的野地裏開得那麽燦爛，熱烈奔放。

後來我在野地裏又見到了純白的銀雀花，花朵比金雀花略小，與金雀花一樣的婀娜多姿，兩種野花都有一股照亮荒瘠人生的溫暖力量。

（金雀花的豆莢，莖下部的葉子）

（金雀花莖上部的無柄葉和花蕾，主莖上的五條明顯豎紋）

從此每到金雀花盛開的季節，我都會在荒地附近有意識地找尋一叢叢金雀花。家人備好晚飯後，小寶會打電話提醒我：“媽媽，快點回來。”他的聲音甜甜脆脆的， 一張口就打動了我的心 。

我用平和的文字記下和他相處的每一個瞬間，抓住一朵花一枝草，將細膩的母子情表達出來。

孩子，和你在一起的平淡生活如此有趣和開心，關於金雀花的瑣碎細節，因為有你在畫麵中，有蒼茫大地做背景，寫在紙上就透著光亮，景語成了情語，人生的詩意汩汩而出。

孩子讓母親成為詩人和畫家。

可是這麽美的金雀花，為什麽本地苗圃裏沒有發售呢？

好奇的我上網查了相關資料，發現本地的金雀花學名為Cytisus scoparius，原產於地中海地區。緊密的樹枝常常被用來做掃帚，故而被稱為Scotch broom (蘇格蘭掃帚花)。十九世紀它作為一種觀賞花卉被引進加州，逃逸到野外歸化。1850年，沃爾特·格蘭特（Walter Grant）上尉特地將它引入溫哥華島，種植在自己的農場裏。因其根係深、生長迅速，人們又將金雀花成片栽植在河岸兩邊固沙。令人遺憾的是，鮮有人意識到這個多年生常綠灌木的入侵性，它迅速泛濫，侵入牧場，取代了飼料植物，嚴重降低了牧場的經濟價值。金雀花又與針葉樹幼苗爭奪生長空間， 它們形成的密集灌木叢容易引起野火，限製了大型動物的遷移，是各種本土植物的強有力的競爭者。

它上了北美很多區域的雜草名單，苗圃裏不會出售，迄今還沒有很有效的對付它的辦法。

本地人有采金雀花蕾做色拉的吃法，枝條頂部的嫩葉可以用來給啤酒增添澀味，功能類似於啤酒花，成熟的種子烤熟後可以作為咖啡的替代品。但金雀花全株微毒，須謹慎食用。

美麗的外表下麵是殘酷的真相，我的心略微有些疼痛。它給春色塗抹上的金黃韻味，它給我帶來的溫馨記憶，原來是以破壞環境為代價的。

金雀花，請你的種子不要再與春風迤邐前行，與水流纏綿歡歌，好嗎？這裏是我眷戀的第二故鄉，百鳥在森林裏爭鳴，蜿蜒的小溪匯流到遠方的大海，白雲在藍天無拘無束地遊蕩。我嗅到了大自然獨有的芬芳，神清氣爽，盡情體會著如歌的歲月送來的那一份安寧與純淨。

別了，金雀花。但願有一天，我們可以將野性從你的血液中抹去，你從此不在北美的土地上猖獗。

 

[雪中梅]

欣賞和學習了，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