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人花園：致冬玫瑰愛人

二十多年前的深冬，我在溫暖的福建欣賞著陳紅的MTV《這一次我是真的留下來陪你》。陳紅坐著馬拉雪橇，穿過白雪茫茫的東北山林，一路奔向遠方尋找她的愛情。

我被那些精彩的畫麵打動了，悄悄買了一張飛往北京的機票，去了八達嶺觀雪。似乎所有植物在北方苦寒的隆冬裏都休眠了，我見到了滿街光禿禿的樹，還有覆蓋著雪花的常青的鬆柏。北方的冬天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那時我單身，恨嫁，以為北地的女子在愛情中更勇敢，很是羨慕，於是借口去泉州工廠驗貨和廈門碼頭出貨，向公司拿了幾天假，一個人跑去北京看雪，欲探究皚皚的雪世界裏，到底蘊育出了怎樣冰清玉潔剛烈倔強的女子。

到了北方後，才發覺自己怕冷，怕雪，怕冬季的凋零。我開始懷念南方的冬天，喜歡冬天裏仍有鮮花和斑斕的色彩。

以為北溫帶的冬天不是我的戀愛季節，卻在移民溫哥華後，每到聖誕期間便與鐵筷子在街邊數度邂逅。寒風凜冽白雪紛飛，我倆點頭插肩而過之際，鐵筷子粲然一笑中蘊含著的無數曖昧，激起了我收獲冬日玫瑰的幻想。

鐵筷子的花朵好美，多為五片單瓣，花色豐富，白、綠、粉、紫、黒等，有時花瓣上還有雜色的斑點，像臉上長滿了雀斑的小姑娘，俏皮又可愛。從嚴格的角度說，五枚花瓣隻是它們的花萼，那些圍繞在花蕊外圍一圈，呈管狀的細小“蜜腺” 才是由真正的花瓣變態而成。她從聖誕一直開到次年三四月，總是害羞地低著頭，讓我看不清全貌。我在心裏千百次地感謝上帝的安排，鐵筷子的出現使得冬季的花園並不是隻有單調的白色，愛情的來臨並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據說此草從地裏鑽出的莖上下一般齊整，有如筷子，而且相當的耐寒，又耐陰，所以被叫做“鐵筷子”。難道她是韓國人經常使用的質感冰涼的金屬扁平筷子？尾端為方形，前端為圓形，筷身扁平，堪稱世界上最難用的筷子。有人說韓國過去的有錢人普遍使用銀筷吃飯，以防食物被人下了毒（宮廷劇都是這樣演的），扁平的筷身還可以防止筷子從餐盤上滑落下來。握過一次韓國金屬扁平筷子，人們很快會領悟到，原來夾菜也可以成為一門厲害的“武功”。

鐵筷子的學名是hellebores，有好多外國俗名。或基於藥用價值，或根據古老的傳說，人們叫她“嚏根草’（sneezewort））”，“聖誕玫瑰”，“雪玫瑰”，“四旬齋薔薇”或“神諭花”（Christmas Rose, Snow Rose, Lenten Rose or Oracle Flower）。

她的體內含有原炔胺，將整株草研磨成細粉，然後湊近了聞，人們會打噴嚏。古早時期人們利用此草的這個特質來辟邪和治病，或將它的其它草藥混合在一起製鼻煙。故而德國人稱其“嚏根草”。傳說一位可憐的牧羊人前往伯利恒去探望剛剛出生的耶穌，他在如此寒冷的季節裏找不到路邊的任何野花，沒有禮物帶給耶穌，因此痛苦地哭了。當他的眼淚落入土壤中時，一朵如玫瑰般的豔麗的嚏根草長了出來。牧羊人滿心歡喜，將這些“聖誕玫瑰”獻給了基督的兒子。農人們常常用嚏根草預測第二年的氣候，故稱“神諭花”。村子裏有一種傳統：在聖誕節前將十二個嚏根草花蕾插進裝著清水的花瓶中，每一個花蕾都代表次年的一個月。如果某枝開花了，預示著那個月是好天氣。如果不開花，那個月則氣候惡劣。

然而十八世紀的著名英國醫學家和詩人伊拉斯謨斯.達爾文（Erasmus Darwin）卻對這些虔誠的傳說一點也不感興趣。瑞典人林奈剛剛推出了植物學分類係統，以生殖器官將植物進行分類。伊拉斯謨斯.達爾文受到這個劃時代的科學理論的激發，寫下著名的詩歌《植物的愛》（The love of the plants）,以充滿了“性”與“色”的隱晦語言，將植物開花結果的繁衍過程描寫成一出出追求情愛的戲劇。

他為嚏根草創作了這樣一幅“軟玉溫香”的場麵：

“雪白的玫瑰，百合的處女鍾

如銀色羽毛或珍珠貝殼般明亮，

美麗的嚏根草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溫暖了每個聖人，每個牧羊人都征服了她。

 

樂隊圍繞在快樂的姐妹身邊奏響迷人的樂章，

用柔語和關懷追求心愛之人

一片朦朧之中

深情的對視一眼，足以令雙眸放光

冰冷的雙唇掛著誘人的微笑

舌尖留下了微弱的口音

她們卻突然變得不可思議了 —

每片玫瑰瓣都淡化為青翠的綠色，

 - 把臉厭惡地轉向一邊，情愛謝幕

（Bright as the silvery plume, or pearly shell,

The snow-white rose, or lily’s virgin bell,

The fair HELLEBORAS attractive shone,

Warm’d every Sage, and every Shepherd won.

 

Round the gay sisters press the enamour’d bands,

And seek with soft solicitude their hands.

—Ere while how chang’d!—in dim suffusion lies

The glance divine, that lighten’d in their eyes;

Cold are those lips where smiles seductive hung,

And the weak accents linger on their tongue;

Each roseat feature fades to livid green,—

—Disgust with face averted shuts the scene.）

為什麽起初纏綿的肉體交融會演化成悲傷的結局呢？伊拉斯謨斯.達爾文在他的另一篇散文裏用較為理性的語言敘述了他的觀察：“尼日爾嚏根草（Helleborus niger），又稱‘聖誕玫瑰’，有著大而美麗的白色花朵，一圈管狀的“蜜腺”鑲嵌其中。受孕後花朵發生顯著變化，蜜腺脫落，白色花冠還留著，逐漸變為綠色。這種現象說明了一點： 在蜜腺脫落前，花冠分泌出的白色汁液被傳輸到蜜腺，以刺激花蜜的產生。當蜜腺脫落後，花冠不再分泌白色汁液，於是花冠變成綠色，並退化成花萼”。

伊拉斯謨斯.達爾文以聖誕玫瑰和其它花草為例子，用大膽的充滿性暗示的詩歌語言展示了這些生機勃勃的植物如何通過自然選擇逐漸演變。大約六十年後，他的孫子查爾斯.達爾文為進化論提供了更加令人信服的證據。《植物的愛》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它不僅是一部優美的詩作，也是最早的科普作品之一。

可是一定要小心啊，美麗的“冬玫瑰”也有巨大的黑暗效力。她是治療憂鬱和心血管疾病的良藥，體內的毒素是雙利刃，使它成為一種有效的瀉藥，同時也是一種強大的毒藥。

沒有醫學常識的懶人還是把她當作一種園藝花吧，與春天最早開的那撥雪花蓮(snowdrop)、番紅花(crocus)、水仙花(daffodils)、延齡草(trillium)和流血的心(bleeding heart) 為伴。“冬玫瑰”為生活帶來激情，將夢想打造得五彩斑斕。

我的冬玫瑰愛人啊，與你相戀後，你的每一次親吻都讓我窒息，吸進去的情花之毒麻痹了全身，我卻心甘情願融化在你狂熱的愛裏。你的每一次深情回眸都讓我陶醉不已，縱冰雪寒風將你的絕世容顏摧殘為“塵滿麵鬢如霜”，在我的風雨人生裏，你依然有笑傲江湖的資本。 

 

[沒敢說]

優美的文字。
我生活在北方，在院子裏種植了
聖誕玫瑰。花兒是綠顏色和粉色。為沒有花的冬季增添了色彩。

[雪中梅]

欣賞了，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