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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北美苦菜

(2018-09-06 11:01:21) 下一個

龍應台曾經說過:“貧窮的記憶,在事過境遷之後,像黑白片一樣,可能產生一種煙塵朦朧的美感,轉化為心酸而甜美的回憶”。

我們這些七零後大概是擁有貧困的童年記憶的最後一個世代了。大部分的貧困記憶多與食物相連,凡是童年時嚐過的味道,無論曆時多久,隻要重新遇到,味蕾就會喚醒這部分回憶。豬油渣,豆腐乳,地瓜幹,鹹菜,醃橄欖,熏魚,鍋邊糊,海蠣餅,“溜養”(福州方言,蜆子的意思),“花嘎”(福州方言,“花蛤蜊”的意思),竹蟶,煎帶魚等令福州人津津樂道的童年食品,有的因為不符合現代養生的觀點已經式微(如豬油渣,熏魚),有的成為吸引外地遊客的地方招牌小吃(如鍋邊糊,海蠣餅),有的則是貴得驚人的美味海鮮大餐了(如竹蟶等)。

還有一種野菜,隻在電視裏見過,卻一直蟄伏於我的貧窮記憶裏。六歲那年的暑假,省化工設計院買了一台十二寸的黑白電視機,整個職工大院轟動了。那時的省重工業係統還未分家,化工,機械,冶金和煤炭四大行業的設計院和研究所集中在一起辦公,六棟家屬宿舍樓建在辦公樓的後邊。院子地處鬧市中心,麵積很大,臭老九家庭又不算太多,所以有足夠的空間建了籃球場和大操場,家家戶戶房前屋後種菜栽花,大樹成蔭,一派清幽景象。

化工設計院很大方,買了黑白電視後沒有專享,而是在晚飯後的乘涼時間把電視機擺在了三號樓前的空曠地,幾乎所有的重工業係統的職工和家屬都可以搬著小板凳去看露天電視。第一次放電視的時候,我遲到了,操場上坐滿了人,我隻能站在後排遠遠的瞅著。電視裏放的是影片《苦菜花》,我看不太懂,隻記得挖苦菜的鏡頭。

我問爸爸:“什麽是苦菜呢?”

爸爸大學畢業後在山東當了三年的大學老師,卻也沒搞懂什麽是膠東半島的苦菜,含含糊糊地對我說:“那是舊社會窮苦百姓吃的野菜,現在是新社會了,人人過上了好日子,哪還吃苦菜呢?”言下之意,他不了解苦菜是正常的。

不過父女間的一場對話勾起了他對山東生活的回憶,他隨即用地瓜粉給我做窩窩頭,窩窩頭圓錐形狀,底下是空的,像冰淇淋甜筒反過來的形狀。地瓜粉做的窩窩頭又軟又甜,美味極了,以至於爸爸告訴我北方用玉米麵做出的窩窩頭又硬又不好吃時,我怎麽也不相信。

食物有一種超凡的功能,日積月累的口感不知不覺間刻入了靈魂,和親情鄉情一樣,回味綿長。

現代人應酬太多,吃大魚大肉吃出了“三高”,野菜作為有機食品又回到了餐桌上。北美人甚至將野菜種在了花園裏,博客上視屏上各種挖野菜烹調野菜的介紹。我在戶外散步時認識了不少野菜的英文名字,可哪一種是苦菜呢?

我特地上網查了一下,發現苦菜指的是菊科苦苣菜屬(Sonchus)一類植物。隨地域的差異,植物略微不同。該屬據資料記載有九種,分別是:

1、苦苣菜:Sonchus oleraceus Linn.

2、苣蕒菜:Sonchus arvensis Linn.

3、花葉滇苦菜:Sonchus asper (Linn.) Hill.

4、短裂苦苣菜:Sonchus uliginosus M. B.

5、長裂苦苣菜:Sonchus brachyotus DC.

6、南苦蕒菜:Sonchus lingianus shih

7、全葉苦苣菜:Sonchus transcaspicus Nevski

8、續斷菊:Sonchus asper (L.)Hill.

9、沼生苦苣菜:Sonchus palustris Linn.

有了相關的背景知識後,我散步時特地多留了份心,終於發現本地的苦菜主要有兩種:

1: 花葉滇苦菜(Prickly Sow Thistle,學名Sonchus asper)

花葉滇苦菜是我最不敢觸碰的蒲公英家族成員,因為它的全部葉,裂片與抱莖的圓耳邊緣有尖齒刺,看起來似齜牙咧嘴的小怪獸。綠色的葉子質地薄,兩麵光滑無毛,一枝多花,花朵直徑兩三厘米左右,酷似蒲公英。在陽光充足的地方,它可以高達一米二,是蒲公英家族的巨人。

嫩葉,根和花皆可食。

(幼苗期的樣子)

 

2: 苦苣菜(Smooth sow thistle,學名:Sonchus oleraceus)

與花葉滇苦菜的外形比較相像,不過苦苣菜的長相沒有那麽醜陋猙獰。羽狀深裂葉,摸起來平滑些,沒有那麽刺人。它是兔子和豬最喜愛的野草之一,也是一道健康的野菜,嫩莖葉可生食,也可用沸水燙一下,再換清水浸泡,除去苦味,然後涼拌或炒食。

苦菜的花莖是空心的,掰開了有白色的液體流出。通常在戶外覓野菜有這樣的一個基本定律:不吃長著白色漿果或者莖梗裏有白色液體的植物, 野萵苣(生菜)和苦菜是例外。

我們的先輩們經曆了千年動蕩而貧窮的生活,他們千方百計地找各種食物來吃,以求填飽肚子。漸漸地,一些迫不得已吃下的食物被他們演化成美食,代代相傳。我們這些七零後正好趕上了貧窮的尾巴,品嚐了一些與貧窮記憶相關的食物,它們留在我們的回憶裏,被時光濾掉一層苦澀,餘下的是溫馨與美好。現在的我們擁有豐富的物質生活,可記憶中的那些美味,不是想吃就能馬上吃到的。

就像小時候爸爸用地瓜粉給我蒸出的鬆軟的褐色窩窩頭,味道留在了舌尖幾十年,可我這輩子再也吃不到了。爸爸已去了天國,遙想他的時候,除了眼角流出的又苦又澀的眼淚,我的舌尖上湧起的是什麽樣的食物味道呢?

 

-     此文完成於爸爸過世的第二天。爸爸,謝謝你留給我的關於苦菜花的對話以及地瓜粉窩窩頭的美味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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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聽說北海道地震,告訴人們躲避一下。希望平安。
老生常談12 回複 悄悄話 經常吃苦菜,去火。
fubin 回複 悄悄話 these are not shan dong KU C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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