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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喜歡玫瑰,牡丹,大麗花之類過於妖豔的大花,我獨鍾情於身邊那些不起眼的小野花,散步時反複觀察它們,並且拍了很多照片。如果能遇見一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該是一天中多麽幸運的事,我以它為主題搜索相關資料,然後寫一篇劄記發在博客上,向世人展示它的美。蒙花神眷顧,我總能在很短時間找到這些野花的名字,從此它們在我的朋友圈裏有名有姓,快樂又自在地生活著。
事實證明,給其貌不揚的野花取一個好名字和給自己的親生孩子取名字一樣的重要,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變花兒們的命運呢。
比如說春天裏搶眼的藍色野花有好幾種,葡萄風信子,藍鈴花等在林邊開得如火如荼,分了你的心,很難注意到草叢裏還有一種小小的藍色野花。它們有著纖細的莖葉和純藍的五枚花瓣,可惜花朵直徑隻有六毫米左右,個別品種的花徑甚至不到四毫米,太不起眼了,我這個高度近視在很長一段時間對它視而不見。有一回在朋友家的花壇裏見到了這種藍色小花,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是什麽花?”
“forget-me-not, 勿忘我啊,我的老外鄰居告訴我的!”朋友答。
我驚的一吐舌頭,出國前我在福建大大小小的花店裏見過一種叫“勿忘我”的幹花,是情人間必備的愛情花,長的可不是這等模樣。
我懷疑朋友說錯了名字,趕緊在電腦鍵盤上敲擊“forget me not”這一關鍵詞,看看到底跳出什麽花來。網站上果真出現了此種藍色小野花的諸多照片,還介紹說,勿忘我的學名叫Myosotis sylvatica, 原產於歐洲,Myosotis 在希臘語裏是“老鼠耳朵”(mouse’s year)的意思,指花瓣酷似小老鼠的耳朵。
“老鼠耳朵”這個名字可一點也不動聽,德國人給小花改了名 - “勿忘我”。他們說,當上帝開始給地球上所有的植物命名時,這朵無名的小野花生怕被忽視了,急切地大叫:“主啊,Forget-me-not(勿忘我)。”上帝答它:“勿忘我,這就是你的名字了!”
自從有了這個好名字,種種悲傷的或甜蜜的愛情故事在野花的身邊上演,曆久不衰,成為一種傳奇。人們有意識在野外尋找它,將藍色的花朵別在胸襟上,或夾進日記本裏用於紀念忠誠的愛情,甚至幹脆將野生的植株移栽於自家花園,並精心培育出粉色花和白色花的園藝品種。
勿忘我隨著歐洲殖民者傳入北美,一不小心從花園裏逃回野生的環境,“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處處勿忘我”是它如今真實的寫照吧。上帝賜予的好名字,改寫了一朵樸素小野花的人生軌跡。當我將勿忘我的照片發到微信圈時,廈門的表妹開始質疑了:“如果它是勿忘我,那麽我們平時在花店裏見到的那種‘勿忘我’幹花又是什麽花呢?”
這個問題一直困惑著我,久久找不出答案。今年三月份我去加州的聖地亞哥探望朋友,在當地的海灘邊見到了一叢叢曾經出現在福建各個花店的“勿忘我”,當然,我見到的不是幹花,而是長在土裏的正在開放的野花。仔細觀察,原來藍紫色的部份為花萼,白色部份才是真正的花,花朵很容易凋謝,花萼卻出現蠟化現象,在枝葉上保留很久。小花和花萼彼此交相輝映,如浩瀚星河中的繁星。
有人告訴我,這種花叫wavyleaf sea-lavender(波浪葉海薰衣草),學名為Limonium sinuatum,與薰衣草沒什麽關係。國人叫它“補血草”,美其名曰“星辰花”。可是“補血草”這個名字聽起來像一味草藥,“星辰花”又過於普通。精明的香港商人幹脆叫它“勿忘我”,即詩意又有噱頭,作為各種名貴花卉的襯花,銷售量非常大,久而久之,人們反而忘了它的真名了。而真正的勿忘我並不適合在亞熱帶生長,難怪我和表妹等一幹福建人不識廬山真麵目了。
(這是補血草,也叫星辰花,它在南方的花店裏出售時,叫做“勿忘我“)
因為好名字而帶來好運的,還有一種叫漆姑草(學名Sagina)的雜草。它貼地而生,葉子是肉質的,花梗細長,長得像多肉植物,白色或者淺紫色的小花不到一厘米長,認識它的國人沒有幾個。可是到了西方,歐美人叫它“珍珠草”(pealwort),還公然擺在苗圃裏出售。有誰不喜歡深海裏的珍珠呢?你經過了一段坎坷的歲月,驀然回首,它在你心裏被日月點綴得像珍珠般閃亮,曾經吃過的苦與受過的罪又算得了什麽呢?如果你願意,流下的眼淚也是美的,如顆顆珍珠。亦舒這樣寫道,“天使的眼淚,落入正在張殼賞月的牡蠣體內,變成了一粒珍珠。風過。雨停。花落。眼淚變為珍珠”。
如果我有一個小小的花園,一定把最陰暗潮濕的小角落留給珍珠草。它會迅速擴展成一小片兩厘米高的濃密的綠毯,喝了甜甜的雨水後,開出一朵朵素雅的小花,然後小聲地告訴我:“別愁別慌,失意的日子千萬耐心等待,總有一天,你心中疼痛的沙子都會被上帝變成珍珠。”
那一刻,漆姑草儼然一位理性中不乏溫情的哲人。
可是,如果它一直叫“漆姑草”,而不是“珍珠草”,你還會對它青眼有加嗎?恐怕像對待其他雜草一樣,早就毫不留情地一腳踐踏過去了。
可見給野花取個好名字多麽的重要,它們讓我忘記了眼前苟且的生活,不必去遠方,就已經在家附近的野地裏覓得浪漫的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