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藍胡子，開在童心裏的花

我是山羊胡子（goat’s beard）, 不認識我的，常常把我認成落新婦（astilbe）。其實我倆根本沒有什麽親戚關係，它是虎耳科的，我是薔薇科假升麻屬的。隻不過我倆的花都非常微小，一朵朵聚成束狀，看似一條條精致的“掃帚”在風中一搖一擺的。比起五彩繽紛的落新婦，我的顏色較單調，清一色的奶白花看起來更似山羊胡子。我的個頭比落新婦高多了，隨隨便便竄到兩米高，修長玉立，翠綠的葉子有點像蕨菜。我隻要隨意往大樹下一站，迎風款款而動，馬上就能將四周暗黑粗糙的環境變得細致起來，充滿了溫馨的韻味。

而且我屬於無蟲害體質，易打理，唯一的要求是半陰和潮濕，是最佳的背景花的選擇。試想一下，童話故事發生在一片暗黑的森林裏，小姑娘戴著一定鮮豔的小紅帽，或者撐著一柄亮麗的花雨傘，我就是一道奶白色的背景，將長長的“山羊胡子”瀟灑一甩，便甩出了一道道白色的瀑布，既沒有搶了主角的風頭，又將情景烘托得很好看。

現代留長胡子的男人越來越少，女人們越來越喜歡麵白無須的小鮮肉了， 但給孩子們講的故事中，白胡子老爺爺的出鏡率超高，西方的有聖誕老人，東方的有太上老君等。

我可以驕傲地宣稱：我是開在童心裏的花，睿智慈祥和溫暖。

可是孩子們啊，你們千萬要小心那個藍胡子的老爺爺。他是幾百年前法國詩人創作的一個童話，最早出現在《格林童話》的初版。藍胡子是個有錢的公爵，樣貌奇醜，娶過幾個妻子，可都下落不明。他看上了鄰居家的小女兒，最終說服她和他一起回城堡。婚後不久，藍胡子說要離開一陣子，把所有的鑰匙交給妻子，告訴她可以隨意打開查看各個房間，但城堡下麵最小的那個房間絕對不可打開。藍胡子離開後，妻子在強烈欲望的驅使下打開那個小房間，發現裏麵吊掛著藍胡子幾任前妻的屍體，血流滿地。她嚇了一跳，鑰匙掉到地上，沾到了鮮血，怎麽都洗不掉。藍胡子提前回來了，發現鑰匙上的血跡，知道妻子查看了那個房間，立刻就要殺她。幸好妻子的兩個兄弟及時趕來，殺死了藍胡子。妻子繼承了藍胡子的所有財產，為兩位兄長買了官，又嫁給了一個紳士，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藍胡子的故事說明早期的童話不完全是美好的，也不乏簡單粗暴血腥的成分。孩子們理解不了《藍胡子》，所以格林童話的第二版將它刪除了。但藍胡子卻作為一個有趣的背景與影射，出現在夏綠蒂勃朗特的《簡愛》裏。

簡愛剛剛來到桑菲爾德莊園（Thornfield Hall）時，有一段敘述中提到了藍胡子城堡：“我（簡愛）摸索著找到了頂樓的出口，並爬下狹窄頂樓的扶梯。我在樓梯口長長的過道上躑躅，這條過道把三樓的前房與後房隔開，又窄、又低、又暗，僅在遠遠的盡頭有一扇小窗，兩排黑色的小門全都關著，活像藍胡子城堡裏的一條走廊”。 （I , by dine of groping, found the outlet from the attics, and proceeded to descend the narrow garret staircase. I lingered in the long passage to which this led, separating the front and back rooms of the third story – marrow, low and dim, with only one little window at the far end, and looking, with its two row of small black doors all shut, like a corridor in some Blue-beard’s castle. ）

從表麵上看，年輕的簡愛與年長二十歲醜陋多金的羅切斯特的爛漫關係有點像藍胡子夫婦的翻版。藍胡子藏有殺妻的密室，羅切斯特也把瘋妻關在閣樓裏 - 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在梅森受攻擊後，小說裏的好幾處細節提到“鑰匙”（key）一詞, 比如“他（羅切斯特）走近其中一扇黑色的小門，把鑰匙插進鎖孔，卻又停下來同我說起話來”，“他轉動了一下鑰匙，開了門”以及“鑰匙在鎖孔喀喀響起，他遠去的腳步聲聽不到時，我體會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些細節無不讓人想起恐怖的《藍胡子》故事。

夏綠蒂同時還借鑒了格林童話《強盜新郎》（The Robber Bridegroom）的某些細節。童話裏的新娘在結婚前夢見了未來的丈夫殺死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在森林裏遇見的一位老婦人也給她發出了未婚夫圖謀殺人的警告，這些預警最後救了她的命，被殺死的年輕女人和老婦人無形中成了新娘的女幫手（female helper）。

桑菲爾德莊園的女管家菲爾法克斯夫人（Mrs. Fairfax）就是簡愛的女幫手， 她最早接待了遠道前來的簡愛，向她介紹莊園的情形。當她得知簡愛要和羅切斯特結婚時，發出了警告：“我想羅切斯特先生很喜歡你…… 我對他明顯的偏愛感到不安，而且希望你提防著點，但我甚至不想暗示會有出事的可能，我知道這種想法會使你吃驚，也許還會得罪你……但願能善始善終......不過,請相信我，你還是小心為是。設法與羅切斯特先生保持一段距離，既不要太自信，也不要太相信他……”

甚至小說裏著墨不多的行為乖張的紅發女裁縫（瘋女人的女仆），以及在半夜三更偷偷剪碎簡愛婚禮麵紗的神秘女人，都在小說裏起到了女性幫手的作用，向女主人公發出各種不詳的暗示。

小說的結尾，簡愛繼承了一筆不菲遺產，終於回到了愛的身邊，與又老又瞎又窮的羅切斯特喜結連理，並且治好了他的眼疾，兩人還生了一個兒子。這個美好結局也同《藍胡子》十分相似。

盡管這部小說的情節詬病很多，卻給夏綠蒂勃朗特帶來了巨大的聲譽。夏綠蒂深刻地揭露了十九世紀的英國女性社會地位的低下。她用藍胡子的新婚妻子來影射羅切斯特的第一任妻子本莎Bertha ，暗示當時的婦女不服從於父權製的社會規則就要受到懲罰。藍胡子殺死了不聽話的前妻們；本莎不按羅切斯特的意誌行事，行為乖張，就被鎖在密室裏與社會隔絕，無異於宣判了“死刑”。簡愛從小具有反叛精神，因此吃了不少苦頭。她對幸福的渴望以及愛情上的純精神追求具有深刻的現代意義，值得當今社會的女性學習。

孩子們，囉囉嗦嗦講了這麽多藍胡子的故事，無非想告訴你們：遠離那個醜陋的藍胡子爺爺吧。無論去花園還是逛商店，專找那個有著白色山羊胡子的爺爺好了。當你遇到麻煩或者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疑惑時，他會篤定地告訴你：選擇自己喜歡的道路，一直努力前進，你就會變成你想要的樣子。

注：山羊胡子（假升麻）雌雄異株，雌花顏色偏淺綠，見上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