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禿果玫瑰(baldhip rose)
BC省的兩種原生野玫瑰 - 努特卡玫瑰(Nootka Rose)和禿果玫瑰(baldhip rose),我在家附近的次生林地裏全找到了,可它們永遠不可能長在同一塊地盤,因為兩種玫瑰的風格太不相同了。
努特卡玫瑰是熱情的,張揚的,喜歡向陽的空間。而禿果玫瑰選擇了低調,一米多高的嬌小身軀半隱在西部紅柏或者紅旗鬆下。它不喜歡暴曬,隻要陽光穿過針葉樹密集的枝葉,將一抹輝照在它身上就好。玫瑰美人還很羞澀,故意讓身邊高出許多的西部喇叭忍冬(western trumpet honeysuckle)搶了風頭,用垂下的枝條把它的花容遮了一半。如果不是忍冬花用細長的金黃喇叭balabala宣揚,將我的視線吸引過來,我是不會注意到禿果玫瑰的。
比起動不動直徑長達八厘米的努特卡玫瑰花,禿果玫瑰的花顯得太小了,紫紅色的單瓣花即使全部展開了,直徑也隻有兩厘米左右。每朵花孤單單地開在枝條頂端,花香清淡宜人,隻要輕輕搖晃樹枝,花瓣就一片片落下來,令人感歎生命的脆弱與無常。
可是魯莽無知的少年啊,千萬不要被禿果玫瑰纖弱的外表“蒙蔽了”,它有堅強的忍耐力,耐寒抗凍,不任性不瘋長,永遠保持著一副苗條的好身材。它的果實是長橢圓型的,不到一厘米長。其他玫瑰的果實前端通常附著萼片,而此種野玫瑰的花萼在果熟前就脫落了,故而得名“禿果玫瑰”。它是世界上植株最矮小,花瓣和果實最柔嫩的野生玫瑰,因此又被稱為“矮玫瑰”(dwarf rose)。
世間絕大多數的原始玫瑰喜歡酸性土壤,喜光,喜歡瘋長,最好長成熱熱鬧鬧的一大片, 吸引鳥兒來做窩。隻有禿果玫瑰選擇了偏堿性的土壤,呆在半陰的林下,植株稀稀疏疏的,是一位離群索居的苗條少女。
它經常出現在雨水徑流的小道上,迷路的莽撞少年啊,你在幹旱季節找到它,就有可能在附近發現水源。
它的果實太小了,不如其他的玫瑰果更具可食性,北美土著采其葉子和樹皮,與野煙葉,熊果葉,紅瑞木葉等混在一起,用來做烤煙 (不知這煙抽著,有沒有玫瑰的清香呢?)
林清玄曾經這樣用玫瑰來形容愛情:真正圓滿純粹的愛情,是沒有任何怨恨的,就像我們愛玫瑰花,也可以承受它的刺,以及偶然的刺傷。
那麽禿果玫瑰,如果選擇了愛你,我就隻能做你身邊的北美白株樹(sasal)或者俄勒岡葡萄了(Oregon Grape, 即北美原生的十大功勞),與你一起守候寂寞的時光。白株樹做你忠實的背景,夏天樸素的小白花將你的紫紅色小花襯得更美,冬天依舊常綠的心形葉托住你光禿禿的枝幹。俄勒岡葡萄比你開花略早,在你最美麗繽紛的季節用青澀的果實反襯你的超凡脫俗。當你落葉紛紛之際,俄勒岡葡萄的枝條火一般的豔,正好突出你的存在。
親愛的野玫瑰啊,多少人愛你風韻嫵媚的時光,愛你的美麗出自假意或真情,但唯有一人愛你靈魂的至誠,愛你漸衰的臉上愁苦的風霜。
我的靈魂在空曠的山野間遊蕩,我從天空凝視你的目光,藏在了無數繁星之後。
三:花田錯-巧遇多花野薔薇(Rosa Multiflora)
寫完努特卡玫瑰和禿果玫瑰後,我沒有想到會在家附近的次生林地遇見野薔薇, 因為野薔薇的原產地在中國,按道理是不會出現在以本地原生植被為主的林地裏的。
今早繞著林緣散步時,原本想觀察一下印第安梅(Indian Plum)是否進入了成熟期,卻意外地發現了幾株長在印第安梅旁邊的野薔薇開了,一簇簇白色的單瓣花熱鬧地擠在一起,呈傘狀花序,濃鬱的香味撲麵而來,不但吸引了我,還招來了幾隻小蜜蜂。
它不開花時,我一直以為是本地野生的玫瑰品種,隻不過蔓延的枝條似乎負擔過重,一根根垂了下來。見到花開,才突然意識到這是藤本的野薔薇,情不自禁地為這場生命中的不期而遇而片刻歡喜起來。
野薔薇是次生林地裏最晚開的春花了,難怪古人有“開到荼靡花事了”一說,荼靡的英文學名為Rosa rubus,是薔薇科的一種灌木,也有白色單瓣小花的品種,與野薔薇(Rosa Multiflora)有幾分相似。
中文裏有玫瑰,月季和薔薇之分,花大且豔的是玫瑰或月季,玫瑰是碩大多瓣的,月季花有單瓣和複瓣兩種,花朵小而繁多的是薔薇。歐洲人不願細分,通通將它們稱為“Rosa”(rose)。歐洲本沒有月季的,中國的月季和薔薇傳過去了,與當地的玫瑰雜交,產生的後代就更說不清楚本源了,一概稱為rose,薔薇科的。中國的翻譯家們不是植物學家,在翻譯西方文學作品時,知道rose 在西方文化裏特殊的含義,不願翻譯成“薔薇”,怕國人理解成“花朵小而繁多”的那種薔薇科植物,於是用了“玫瑰”一詞,才有了“贈人肉絲(rose,玫瑰),手留魚香(餘香)”一說。
中國的野薔薇以枝繁葉茂花多著稱,而且香遠怡人,古人對它尤為偏愛,“當戶種薔薇,枝葉太葳蕤。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北美將它作為一種美麗的園藝花引進來,同時作為嫁接其他玫瑰品種的砧木。當地人將野薔薇種植在農場四周,除了人工飼養的山羊愛吃它的枝葉,還吸引了不少野生動物前來。這本來是一副美好的願景,不料野薔薇繁殖能力太強,很快將牧場變成了“薔薇叢林”,還搶占了其他農作物的生產空間,並且很難清除掉,在北美的某些區域被視為“嚴重的災害”。
幸好這片次生林地暫時隻有幾株野薔薇,尚未到泛濫的地步。這幾株野薔薇暫時不會被清除掉吧,我依然有幾年的時光,可以聞到枝頭的一團團香雪攜卷的縷縷幽香 – 我是不是有一種明知不對卻帶著一點竊喜的僥幸呢?
可是愛情的花如果錯長了花田,卻一再沉迷,終將是一場萬劫不複的深淵吧。還是王力宏明智,借著一首《花田錯》規勸世人:花田裏犯了錯/說好 破曉前忘掉/花田裏犯了錯/擁抱 變成了煎熬/花田裏犯了錯 犯錯.../像迷戀鏡花水月的無聊/花田裏犯了錯/請 原諒我多情的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