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關宏峰的黑暗恐懼症想到的

最近迷上了網劇《白夜追凶》，一集不落全部追完了。

劇中的雙胞胎哥哥關宏峰是警察，在一次外勤任務，因為地庫停電，認不清方位，在黑暗中開槍射擊打中了助手伍玲玲，同時在那一任務中，他被罪犯割破了臉。從現場表麵看，伍玲玲是被逃竄的罪犯開車碾死的，但其實關宏峰心裏清楚，沒有自己那一槍，伍玲玲不會死。

從此，他得了黑暗恐懼症，怕黑，不敢一個人獨處，白天與晚上精神症狀不一，情緒相差較大。到了晚上，獨自一人時就會產生莫名的恐慌情緒，沒有安全感，緊張害怕，產生消極情緒，甚至休克。

某些患過黑暗恐懼症的朋友對我說，和內心充滿陽光的人交往，有助於克服這個心理疾病。世界上的一切恐懼其實來自你內心的慌張，某些人常常會不自覺地想象黑暗中可能會發生的恐怖故事，越想越怕，黑暗恐懼症就永遠好不了。天黑的時候，讓最親近的家人陪你度過，讓他們告訴你天塌下來也沒什麽大不了，或者倒頭大睡，管他黑暗的角落裏蹲著什麽怪物……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也在極黑的鄉村呆過。那是1975年的春末，我被兩個舅舅接到閩中山區與下放的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我們住在解放前的三明胡姓大地主建於鄉下老家的一個大宅裏。

鄉下沒有電燈，幾十裏方圓漆黑一片。每天晚上，我們全家坐在半敞開的廚房裏，點一盞煤油燈，借著豆粒般大小的燈光湊在一起吃飯。大概是年紀太小，對一切事物均感新奇吧，習慣了城市家中燈火通明的我，似乎沒有任何的不適應，晚飯吃得特別香。

夜裏山區風大，我們的廚房和臥房並不相連，中間隔著一條窄窄的露天走道。我們進進出出時，必須提著一盞帶有玻璃燈罩的馬燈，防止大風將火種吹滅。家裏僅有的一盞馬燈通常是握在外婆手上的。她提著馬燈在前麵走，我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上樓下樓，從來沒跌跤過。

外婆住在一樓，她將唯一的馬燈拎進自己的臥室後，我必須摸黑從窄窄的木梯爬到二樓的閣子間，又在黑暗中鑽進被窩。那種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外婆還說，山上黑魆魆的竹林裏住著好幾隻妖怪。他們會學著大人的聲音喚孩子的小名，千萬不要答應了，否則會被他們抓到林子裏吃掉的。我躲在被窩裏，大氣不出，聽著呼嘯的山風吹過竹林時發出的肆掠聲響，竟然恬靜如夢了。

若幹年後，想起那段樸實的鄉間生活，驚覺自己在遠離塵囂的地方能夠過得如此坦然和愜意。是否因為黑暗中，總有一盞微弱的燈光在指引著我，還有外婆在黯淡燈光中從容的微笑，給我一絲祥和與溫暖？ 就像巴金在他的散文中說的：我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經驗。隻有一點微弱的燈光，就是那一點仿佛隨時都會被黑暗撲滅的燈光，也可以鼓舞我多走一段長長的路。

所以燈光，燈塔，火炬存在的重要意義之一，在於給心靈黑暗的人帶來光明。有了它的陪伴，你就不會患上黑暗恐懼症。

移居溫哥華後，我經常在散步的途中遇見三兩棵火炬樹。春天時滿樹蒼翠，一到夏日，狀如火炬的紅花燃燒枝頭，到了秋日，綠葉變成了絢爛的紅葉，燒得人熱情澎湃。每每經過它，我就想起巴金的話：在這人間，燈光是不會滅的。

以此類推，火炬也是不會滅的。

火炬也可以被比擬成遠大的理想，有照亮前程的意思。

蘇格拉底說過：“世界上最快樂的事，莫過於為理想而奮鬥。”

從小到大，我的理想好像變了好多次。從最初想繼承爸爸的衣缽，做個優秀的工程師，到高考前的“掙錢至上”， 選讀來錢快的外貿專業。畢業後，做了幾年業務員，又移民加拿大，誤打誤撞進了金融行業。現實的殘酷，早已泯滅了當年的躊躇滿誌，今生隻想做個敬業的銀行工作人員，不知這算不算是個理想。如果算，也隻是凡人的理想。

古今中外的偉人，似乎都不是被命運之繩牽著走，而是胸懷大誌的。從秦代的陳勝的“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到近代周恩來的“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聽起來令天地動容，我等無名小輩隻有自愧不如了。

所以我認為，偉大的理想，才配和熊熊的火炬聯係在一起。理想如火炬在心中燃燒，支撐著疲倦的身軀，度過漫漫長夜，將苦難化成寬容和大愛，正如黑人領袖曼德拉所言：當我走出囚室、邁過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與怨恨留在身後，那麽我其實仍在獄中。

他是永遠不會得黑暗恐懼症的。

 

 

注：在園中栽一棵火炬花或者火炬樹，有托物明誌的意思。

溫哥華常見的火炬樹學名鹿角漆樹（Rhus typhina），可以高達三四米， 它的葉子酷似蕨類植物的葉子，春天開著並不引人注目的白花，直到暗綠色的枝頭冒出鮮紅色的圓錐形果穗，似團團燃燒的火炬，人們才驚訝於它的美麗。

到了秋天，樹葉變紅，整棵樹形看起來也像一個大火炬，是非常豔麗的彩色樹種。火炬樹易繁殖，耐旱耐貧瘠，樹葉繁茂，表麵有絨毛，能大量吸附大氣中的浮塵及有害物質。牛羊不食其葉片，不受病蟲危害，可作為荒漠地區的一種綠化樹。

因為它的諸多優點，中國開始引進這個原產於美洲的樹種，卻在十多年後發現它對本地物種造成了威脅。火炬樹在北京沒有“天敵”，繁殖過快，種下一棵火炬樹,第二年就會發展成10多棵,5年後就會覆蓋半徑5米～8米的所有土地,並表現出強大的侵占力。

火炬樹的葉片上有密密的絨毛，果實上有尖刺，沒有昆蟲願意吃它，所以病蟲害極少發生。如果任憑它肆意生長，很容易泛濫成災。從2012年起，北京市的彩葉工程已不再種植火炬樹。2012年起啟動的平原百萬畝造林工程，也明確將火炬樹排除在推薦樹種名錄之外，各區縣都不再種植。如今，火炬樹最適用於砂石幹河床、低山丘陵等條件嚴酷地區的綠化以及局部地段的景觀栽植觀賞。

看來，火炬樹和溫哥華野地裏常見的艾菊一樣，是帶著缺陷的“美麗天使”，不恰當地引種，它們會變成“入侵的惡魔”。

或許，它更適合於清幽的私家小院。籬笆邊隨意植一棵小火炬樹， 叢叢蓬蓬，枝幹虯曲，紅豔豔的火炬掛在枝頭，似乎在提醒看花的人： 快點燃理想的火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