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舞的彩色雪

大兒出生在溫哥華，最擅長的運動是溜冰。他遺傳了我的基因，身體協調性欠佳，沒有什麽運動天分。從四歲半起，我每年秋冬拉他上溜冰課。他進步不快，但貴在有恒心，終於在十歲時升到了第六級。

賣油翁的“無它，唯手熟爾”是真理，放之四海皆準，他堅持不懈地鍛煉，總算有了一項稍微可以拿得出手的運動項目。因為這個原因，大兒喜歡在有雪的地方學習和生活。而從小生長於中國南方的我，還是嫌溫哥華的冬天冷，打算退休後到加州過冬。

二十多年前，我窩在南方溫暖的家中，打開電視台的MTV頻道，看到了陳紅的MV《這一次我是真的留下來陪你》。陳紅坐著馬拉雪橇，穿過東北的茫茫雪原，臉上掛著的是對愛的向往和堅持。忽然驚歎北地女子在愛中的勇敢，在情感中屢戰屢敗的我，平時隻會躲在無人的角落，偷偷唱甘萍的《潮濕的心》：誰能用愛烘幹我這顆潮濕的心／給我一聲問候一點溫情／誰能用心感受我這份滴水的癡情／給我一片晴空一聲叮嚀……

我開始向往著去北方闖闖，說不定能在冰雪中重塑自己的性格呢。

終於，我拿到了北歐著名商學院的入取通知書，提著一個厚重的旅行箱，勇敢邁出了國門。森林中的雪積得厚厚的時候，戶外溫度低達零下15度，我們MBA班決定來個雪橇之旅，夜探神秘的挪威森林。

我和幾個挪威同學擠在一輛雪橇上，一路說說笑笑，用了兩個多小時，在黑魆魆的森林裏繞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盡管中途曾停留下來烤了半個小時的篝火，並有熱酒暖身，我的感覺除了冷，還是冷，一點都不享受。

在旅途的盡頭，我被凍哭了，我開始咒罵陳紅的MV拍得太美，那首歌太蠱惑人心，如果再把我扔進冰天雪地，我才不會留下來陪你呢！

又哭又罵的時候，隻有他坐在我身邊，一路小心開著車送我回家，麵帶微笑聽我的抱怨。第二天，他竟然充當了“大喇叭”的角色，對著全班同學廣播：我們的“小卡通”在零下十五度的天氣裏凍哭了。（我在班級年紀偏小，個頭最矮，是同學眼裏的“卡通”人物。）

全班同學笑成一團，紛紛問我：“到了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氣，你該怎麽活啊？”

畢業後將近十年，有位朋友給我發了一組挪威冬天的照片，每一張都是雪景。我轉發給遙遠的他，他仔細地看了很久，給我回信，說很想念那段單純的靜心讀書的時光。

我們曾經一起坐在溫暖的室內，隔著一扇落地大窗觀察落在窗台上的雪花的形狀。他說，很多人以為雪花隻有一種基本的六角形狀，其實雪花有39種形狀，可以細分為121種。盡管雪花的形狀千姿百態，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六邊形雪花具體產生何種形狀，依賴於溫度和濕度。

我告訴他，在中國的古詩詞中，雪花的別名為六出花，亦稱“ 六出公 ”。 我記得以下幾首關於雪花的詩：

“瓊章定少千人和，銀樹長芳六出花”。

“愛此飄颻六出公，輕瓊冷絮舞長空”。

“門前六出花飛，樽前萬事休提。”

“入夢三眠柳，移情六出花。”

我以為雪花都是白色的，從高空飄落下來的時候是純淨的，堆積在地麵上被人們的大腳小腳踩過後，是一種髒兮兮的白。網站上有各種傳說，比如1959年南極下過一天紅色的大雪。在珠穆朗瑪峰也曾下過色彩鮮豔的紅雪花。在奧地利曾多次下過黃雪。在保加利亞還飄飛過綠色的雪花。而蘇聯高加索地區則出現過青色的雪花。17世紀中葉，探險家們在南北極也多次目睹了紅、黃、綠、褐、黑等彩色的雪花在空中漫天飛舞的奇景。

但是，這些彩色雪花的形成原因，至今仍不得而知。

我不確定這些傳聞是不是真的，能見著七種顏色的雪花，是一種夢幻般的幸運或者幸福。

而夢幻般的幸運和幸福總是短暫的，就像在不對的時光遇到了對的人，最終還是要錯過。

 

有雪花的冬天，美得一塌糊塗。潔白的雪花飄落下來，將一切醜惡和遺憾掩蓋，隻剩下白茫茫一片真幹淨。隻有真正地觸摸雪花，才能明白生活不是永遠都那麽單純美好，一切如人所願。雪花複雜的六邊形，是不是也代表了時空的多變，愛情的捉摸不定以及模糊的前途？

然而，還是有人對雪花著了迷，拍了上萬張的雪花圖片，借助優美的文筆告訴世人：“每每借助燈光抬頭仰望永不停歇地飄落而來的雪花時，我都會不由地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的身體輕盈地漂浮起來升到了天空。因為看不到其他可作基準的參照物，產生這種錯覺不足為奇，不過那種感覺卻是我迄今為止從未有過的珍貴經曆。”

這種奇妙的感覺，會不會是來自天堂的祝福呢？

年輕時開始的故事，到了最後，沒有悲傷和眼淚，隻餘淡淡的溫暖在心頭盤旋。我還是那麽怕凍，那麽抗拒大雪紛飛的冬天，但我要感謝在銀白的世界裏遇到了你，在你的眼裏，我美得像北歐童話裏的仙女。

 

注：本地苗圃裏有一種六出花，別名為秘魯百合。它株高60～120厘米，花型和百合相似，花朵有六瓣，外輪花瓣如蝶展翅，內輪花瓣為橢圓形並有似孔雀羽般的彩褐色斑點或斑紋。因花瓣六枚，得名六出花。每次看到它，就想起彩色的雪花，傳說中夢幻般短暫的幸福。

不管我們最終走向何方情歸何處，感激曾經愛過我們的每一個人。雪化了之後，不是空無一物，它浸潤了我們的心靈，豐盈了我們的精神世界。

你的天空曾經出現彩色的雪花嗎？

 

[陌上柳棉]

"年輕時開始的故事，到了最後，沒有悲傷和眼淚，隻餘淡淡的溫暖在心頭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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