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裏的兩株杜鵑花患病死了,留下一小塊空地,我這個懶人向老公提議種多年生的蓍草。蓍草生性強健,在土壤貧瘠水土流失嚴重的地區也能成片生長,蓍草花的觀賞價值也很高,一簇簇的,如散落在草叢裏的星星,閃著白色,粉色,黃色和紫色的光芒,夜晚在皎潔月色的映射下,愈發嫵媚。
老公上了某園藝網站,隻花了不到二十美金,訂購了上千顆各色蓍草的種籽。我對他說:“皇冠蓍草的種籽就別買了,還是到野地裏欣賞它吧。”
我說的野地,是家附近的一段廢棄的太平洋鐵軌旁的一塊閑置的空地。那裏一年四季長滿了各種野花,自生自滅。兩年多前我開車抄小路回家時,無意間發現野地裏盛開著上千朵五彩繽紛的虞美人。我興奮地停下車,仿佛高原上的牧民撞見了格桑花般的雀躍, 跑進花叢裏流連許久。從此我經常飯後步行十幾分鍾來到這片空地,一邊細數野花,一邊摘著路邊成熟的黑莓放進嘴裏,時光就這樣靜悄悄地,美美地度過了。
野地中央原先是虞美人的地盤,皇冠蓍草(gold coronation yarrow)隻零零星星地長在路邊,同虞美人互不侵犯。我這個蓍草迷注意到,皇冠蓍草比其它品種的蓍草高大很多,動輒長到兩米多高。它的葉片偏灰藍色,植株的氣味更為濃烈。從五月下旬開始,長長的花莖上頂著一個個金黃色的頭狀花序,好像一根根木棍托著一個個黃色的碟盤,令人想起雜技裏高難度的頂碗。
看似一派平和的野花的海洋,其實潛藏著暗流,雲波詭異。來年春天下了幾場大雨之後,皇冠蓍草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到野地中央,搶了虞美人的地盤。虞美人的數量明顯少了。到了今年春夏,皇冠蓍草幾乎長滿了整個野地,隻餘一點小小的間隙給虞美人,虞美人隻開了一百多朵。
成片金黃的皇冠蓍草在夕陽下微笑著,有點像梵高筆下的向日葵田,美得讓你無法移開自己的雙目,讓你忘記了它們“鳩占鵲巢”的狠勁。網站上曾介紹說皇冠蓍草的根莖比較發達,到了第三年,會由當初的一小叢長成一大叢。我總算領教到它們的入侵性了,故而不敢將它引入自己的懶人花園。
可是BC省的invasive plan list (入侵植物名單)上並沒有皇冠蓍草的名字,而是將與它有著相似“狼性”的幾乎同季開放的貫葉連翹,艾菊和秋麒麟草列進了名單。
貫葉連翹,別稱貫葉金絲桃, 聖約翰草 St John's wort,有著美麗精致的金黃色五瓣花朵 ,能幫助平衡情緒,促進心境安寧,甚至可以促進健康的睡眠習慣,從總體上可以改善並保持正麵的心情,而且沒有任何副作用。 多年來,人們一直將此藥草作為一種極好的抗憂鬱劑。最早,它是作為一種藥用植物從歐洲傳來的,卻不小心在北美成為對農作物危害很大的雜草。 可見從異地引種植物時,必須充分了解它的特性。把握得好了,它是妙手回春的聖潔天使。放任它,就會變成侵占農田的“害草”。
艾菊(tansy)是本地常見的野花,荒地裏,樹蔭下,路邊的草坡,一叢叢茂盛地長著,一到夏天便是一片片密密麻麻的金黃紐扣狀的小花。雖算不上雲蒸霞蔚如火如荼,也頗為好看,走近它,一股特殊的菊花香飄來,聞之心也醉了。
幾年前溫哥華一場百年不遇的幹旱, 經常流連於野花叢中的我終於認清了什麽是最耐旱的花草了。幾乎所有的野草被曬個焦黃奄奄一息,隻有百脈根,矢車菊,艾菊等美麗的野花草仍傲然挺立著。
艾菊的葉子在烈日驕陽下依然青翠欲滴,葉子的形狀像蕨類植物,花朵是亮黃色,無數朵小花聚成頭狀花序,如一團團金色的陽傘盤踞在暗綠色的枝葉上,散發著濃鬱的清香,據說這種特殊的芳香可以驅趕蚊蟲。
這棵原產於地中海沿岸的明豔美人,葉片具有香甜可口的味道,與檸檬味道相似,常被用於製作花露水和香醋,可擦於皮膚上具有防蚊防蠅的效果。葉常被歐洲人拿來泡茶飲用,有益腸胃健康,並驅除孩童體內的寄生蟲。歐洲人用艾菊葉來泡澡,增進血液循環,並置於枕頭中治療失眠。
出於對它的喜愛,人們將艾菊移植到世界各地,卻驚訝地發現它對當地的生態環境造成極大的威脅。自我繁殖能力極其強大的艾菊迅速侵吞了大量沃土,對其他物種的生長造成威脅。 為了克製它,人們引進艾菊的天敵紅蛾和葉甲殼蟲,專門以艾菊的葉子為食,總算抑製了猖獗的艾菊。
類似的教訓很多,比如當年英國人將兔子引進澳洲,不久泛濫成災,因為澳洲大草原沒有兔子的天敵。
人們總是要耗費巨大的代價,才能探得自然界的奧秘,與之和諧共存。
秋麒麟草(又名加拿大一枝黃花,Canada Goldenrod)的經曆和貫葉連翹,艾菊非常相似。七八月正是它的開花期,枝頭上長滿了一朵朵微小細碎的金黃色花。因為花枝宛如金色的鞭子,英文名字又叫“黃金鞭”(golden rod)。頂著黃花的植株又如成熟的金黃小麥微微下垂,讓人聯想起風吹麥浪的情形,有一種浪漫的秋野之美。
它生長區域廣泛,分布於歐洲本土、中亞、北美洲等至北極一帶,屬於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在中世紀的英國,它曾經身價百倍。這種花色澤亮麗,常用於插花中的配花。加拿大一枝黃花1935年作為觀賞植物引入中國,是外來生物。引種後逸生成雜草,並且是惡性雜草。它繁殖力極強,傳播速度快,生長優勢明顯,與周圍植物爭陽光、爭肥料,直至其它植物死亡,從而對生物多樣性構成嚴重威脅。
不知從何時起,人們開始用“狼性”一詞來讚美健碩的野花和特立獨行的女人。比如收視率極高的電視劇《楚喬傳》,楚喬讓所有的女人那個羨慕嫉妒恨啊,圍繞在她身邊的優秀的男人都愛她愛得瘋狂。她是一個帶著“狼性“的女人, 在圍獵場麵對狼群時滑著殺,跳著殺,遠程拋射殺,各種殺,僥幸活了下來。
她骨子裏有一股狠勁,麵對愛情不委曲求全,不把自己活成怨婦,擁有通透的大智慧,嫉惡如仇。她堅決捍衛自己的信仰, 認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種東西,淩駕於愛情和自由之上,值得你為之付出一切去守護,這就是我的信仰。”為了信仰,她放棄了自己深愛著的但三觀不同的男人。
命運有時會給女人更多的挫折和不公,隻有“狼性”的女人才能最終站立起來,笑傲江湖,因而更有魅力。
百度上也忽然冒出了“狼性職女”一詞,並作了這樣的注解:她們或許生活並不優裕,或許身心很疲憊,而且不一定擁有完美的愛情,但她們很頑強,很快樂,很充實,即使麵對困境絕境,她們也並不尋死覓活,因為愛情,並非她們生活的全部。她們像男人一樣在職場之中閃轉騰挪,咄咄逼人,苦過,恨過,但是,她們最終以幸福的家庭,驕人的成就,以及和諧的人際關係,閑坐雲中看著眾生拈花微笑,亭亭玉立在狼煙四起的職場江湖裏。她們就是一個無敵的狼群,讓我們看見了職業女性的狼性心理素質和能力,相信總有一條路給女人拚搏,總有一個機會給女人成功,總有一份心理盛宴供女人借鑒。
我是個職場女性,遇到了好時代,每日開開心心地工作,全力以赴,也取得不錯的業績。從未檢討過自己的身上是否潛伏著“狼性”,隻知道自己有潑辣剛強的一麵,也有柔情似水的另一麵,閑來喜歡“拈花惹草”,打造自己的懶人花園。我注意到本地的西人將帶著“狼性”的入侵性野花和草藥作為園藝花卉栽培,和名貴嬌豔的家花相映成趣。參觀完他們的花園後,我這個後來的移民思路大開,意識到尋常的野花野草原來也可以入大雅之堂啊!
那麽,這些“狼性”的野花也可以用來調劑我的生活。著名作家林清玄在散文《沉香三盞》的結尾總結了他最喜歡的生活方式: 最好的當然是在雨天,屋裏點起一炷香,當微雨如星芒在屋外浮動時,泡一壺沉香,看煙香嫋嫋,而茶香盈胸,那時真可以做到寵辱皆忘的境界。
我也喜歡喝茶,每日幾大杯,泡的是上等的鐵觀音,武夷岩茶,金駿眉等。《紅樓夢》裏的妙玉說:喝茶“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我就是第三種人。
既然到了北美,幾乎日日與野花草為伴,散步時不妨采些帶有“狼性”的野花回來。蓍草和艾菊的幹花可以塞進枕頭,夜夜枕著花香入眠。艾菊的葉可以用來泡茶,秋麒麟草茶的衝泡方法也很簡單: 用1茶匙幹的或3茶匙新鮮的花葉,以1杯燒開的水衝泡,至少要浸泡10分鍾以上,然後過濾即可飲用,味道芳香甘美,有點像茴香的味道。
雖說貫葉連翹可以解憂,我還是固執地認為愛就是世間的一味良藥,戰勝一切感化一切,驅散了心頭的陰霾。所以,我一定要善待自己的家人,和他們開開心心度過每一天,“何以解憂,唯有深愛”啊。
我愛那些“狼性”的野花,也愛帶著“狼性”的美麗善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