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溫哥華時,見到喜歡擇蔭而居的玉簪,不知其名,隻能好憑著它們純綠色或者綠色鑲著金邊的心形葉,胡亂猜測它們是萬年青的一種。
去苗圃買花,終於查到了它的英文名Hosta, 順藤摸瓜,翻出了中文名。
仔細一看,玉簪的花蕾酷似頭簪,白色或者淡紫色的花瓣如溫潤的白玉紫玉,幽香無比。漢武帝將玉簪花與真正的白玉簪子都當作帶有靈性之物。甚至有一次頭皮發癢,漢武帝還將寵妃頭上的簪子拿來專門撓頭皮,皇帝這一舉動為後宮紛紛效仿,玉簪也由此得了“玉搔頭”的別稱。
最貼切地形容玉簪花花型花色的,當屬這首宋詩: 石砌秋新展綠衣,綠衣涼矗嫩瓊飛。低抽葉麵幾叢矮,高叢花頭二寸肥。月下自矜明豔盛,壇邊誰認墮翹非。午風掃淨青蠅止,還有清香眩落暉。
《玉簪記》裏的陳妙常與潘必正在秋江分別時,陳取下發鬢上的玉簪,對心上人說:“奴有碧玉鸞釵一枝,原是奴簪冠之物,將來贈君,以為加官之兆。”
潘陳這對戀人之間的一曲《秋江一望淚潸潸》,唱得野水平川愁雲慘淡,兩岸楓林遍灑相思淚斑。
這些被古老傳說和文學作品詩化了的玉簪,在凡塵世界裏其實更似一種健碩的野花,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不需悉心照料就能蓬勃生長,並且散發出濃香。每次彎腰欣賞它們時,請側耳細聽,你會聽到花苞淺淺張開的聲音,仿佛一隻仙鶴正掀動著翅膀欲騰雲駕霧而去。風拂過片片葉脈經絡,葉兒們互相碰撞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一群老朋友在親切地交頭接耳。
玉簪的平民化以及親和力,令它成為溫哥華夏日最常見的園藝花之一,我每晚外出散步經常撞見它,有時看著走神了,思想會稍稍跑點題,想起 “簪花”一詞。
所有欣賞過的中國古畫中,我最喜歡唐代的《簪花仕女圖》。
花中的貴族仕女個個體態豐盈,神情閑淡。正是古長安暮春時節,她們在庭院裏嬉戲,與蝴蝶白鶴相伴。
仕女們將青絲盤起,梳成頭上高高的髻,髻上別著“簪”。簪花兩三朵,襯著身披薄紗的仕女愈發嬌豔,似玉人下凡.
簪花似乎在中國古代極為盛行,不論男女,不論貧富貴賤,古人個個喜歡在發鬢間戴牡丹、芍藥、茉莉花、芙蓉花、石榴花等。
形容書法娟秀,古人用“美女簪花”一詞。
簪花與玉簪花是兩回事,但在中國人的眼裏,兩樣都古趣十足。
可是,我們再也回不到那種慢節奏的閑淡古意生活了。每天上網,不是哪個女明星又離婚了,就是哪個國民男神出軌被逮個正著……這年頭堅持一生一世的人似乎越來越少,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趕快開始新的戀情。你已經單了很久,是沒有勇氣去開始嗎?
再看看溫哥華的房價拚命瘋漲, 房租也貴得離譜,僅憑一點點打工薪水,什麽時候才能攢到買房的首付?
我們生活在無休止的焦慮中,繁累之餘,無暇閑看天邊的朵朵浮雲,細數枝頭剛剛冒出的新芽。
隻有街頭巷角的一叢叢玉簪花,仍在提醒我們曾經的歲月靜好和“執手相看淚眼”。閑來無事時,對一花一葉的憐惜,也是對美好世界的眷戀。
盤起你飛揚的長發,拈一朵玉簪花,在清淺的月光下信步閑庭,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