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那個有毒的女人之女巫花園（一）

 

在我二十一歲那年的夏天，我第一次見到了她。她說她是女巫，可我怎麽也無法將她和女巫聯係在一起。童話故事裏的女巫通常是一個幹癟醜陋的老太婆，弓著背，有著彎鉤般的鼻子，滿口利齒，手指節鼓起，指甲又尖又長，聲音嘶啞，身上還有難聞的臭味。她們在廚房裏煮的濃湯，也散發著一股怪味……

 

可是她有著青春俏麗的臉龐，大眼豐唇，唇膏抹得紅紅的，足蹬一雙豔紅的高跟鞋，走起路來似一陣清風飄過。分明是時髦女郎，卻要騙我是女巫。

 

我對著她不停大笑， 擺明不信她的話。她認認真真對我說：“我帶你去女巫花園見證奇跡。”

 

她口中的女巫花園是原始森林邊的一座質樸的小農舍，四周栽滿了毛地黃 。這裏的毛地黃出奇的高，每枝花莖都高過了我的頭頂，一朵朵深紫，淺紫或者白色的鍾狀小花由下至上有序排列著，花瓣內測有褐色或者白色的斑點。每朵花出奇的豔麗，釋放出一種蠱惑人心的神秘。

我在城裏的很多人家的花園裏見過這種俗稱foxgloves（狐狸手套）的植物，平時並不感覺稀奇。但這座遠離塵囂的農舍旁的毛地黃長得如此茂盛高大，將其它野花和雜草掩在了它們的身下，同時侵占了大半截路麵，隻留下一條極窄的蜿蜒小道通向采光陰暗的農舍，讓我有點不寒而栗的感覺。

 

難道那些古老的傳說都是真的？

 

幾百年前的歐美童話裏， 壞妖精將毛地黃的花朵送給狐狸，讓狐狸把花套在腳上，這樣它在夜間跑起來悄無聲息地，神不知鬼不覺靠近農舍旁的雞窩，叼走裏麵的小雞飽餐一頓。所以毛地黃有“狐狸手套“ 這個俗名。挪威森林中的仙女還教會狐狸們一個絕招，當獵人靠近時，它們可以將毛地黃的鍾狀花當成警鈴迅速搖響，提醒夥伴們潛在的危險。

 

還有，傳說中的女巫們也喜歡用毛地黃做法。她們細長幹瘦的手指正好可以戳進毛地黃的鍾狀小花裏， 毛地黃又被稱為“巫婆手套”…… 

我正在胡思亂想時，月亮升起來了， “女巫”的明眸在慘白的清輝下愈發清亮，她的臉上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的笑。她將纖細光滑的食指伸進一朵紫色的毛地黃花朵裏，對著花瓣上晶瑩的夜露念念有詞，說的是我聽不懂的語言。

 

她的嘴裏發出各種古怪聲音的時候，好大的一團霧氣從林中彌漫出來，模糊了我的視線。恍惚間，我的眼前出現了一條寧靜的湖，一位美麗的仙女坐在一條金色的小船上從湖心向我劃來。我注意到她手裏的槳也是金色的。

 

仙女泊船靠岸後，踩著輕盈的腳步，帶著迷人的微笑，飄到了我跟前。我被她的美貌震懾住了，囁嚅著，竟然發不出一句聲音。 仙女笑著一轉身，消失在大霧裏。

 

隻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我生平第一次開始犯相思，茶飯不思，形銷骨立。可我不知到哪裏去找仙女，她隻出現在“女巫花園”一次。我向一位睿智的長者討教，他說：“在有月亮的夜晚，拿著一盤黃油，對著女巫花園裏的毛地黃拜一拜，仙女就會出現。她一現身，你趕緊抓著她的手，別讓她跑了，她就會順從你的意誌，成為你的妻子。”

 

我照做了，果然有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仙女為我生了三個健康活潑的兒子，孩子們漸漸大了。

 

一天，我的妻子劃船到林邊的湖中心，呆了很久，傍晚回來時交給我一個精致的小盒子，盒蓋上鑲滿了珠寶。 她告訴我這是一個小魔盒，務必仔細收藏好，等她哪天不在了再打開。她還說，她是林中的仙子，來到凡塵與我結緣這麽多年，是時候回歸森林了。

 

“親愛的，請重重擊我三下，我就可以回到原本屬於我的地方，永遠呆在那裏。這是天意，誰也無法抵抗。”她滿眼淚花晶瑩， 語氣輕柔，我聽出了一絲絲不舍。

 

我不同意她的請求，不願放手這一段情緣。

 

第二天清晨，我吃完妻子為我精心製作的早餐，準備出門工作。我將嘴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著甜蜜的告別話，用手掌輕輕拍了她的肩膀三下。忽然之間，一團白色的霧從地底升起，迅速將妻子團住，她消失在我眼前。

 

我倆的情緣終究沒有逃脫宿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