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見一朵野花的明媚（十七）鐵軌邊的野花香

順著小區附近的的林間小道漫步十五分鍾，來到一段廢棄的太平洋鐵軌邊。溫哥華著名的捷運天鐵路線就建在廢棄的鐵軌上方，我聽到了天車從頭頂疾馳而過的隆隆聲。

鐵軌兩邊雜草叢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米多高的歐亞香花芥。它們的花莖很長，像一麵麵筆直立起的旗杆，頂端聚著十幾朵淺紫色或者白色的十字花。香花芥長勢茂盛，幾場雨水過後，它們在人跡罕至的空曠地延展成一片五彩斑斕的花海。

除了野花雜草，鐵軌邊也有成片的樹木，鬱鬱蔥蔥。陽光從層層鋪展的樹葉間投射到草地上，如泉柱一般，在地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我聽到了山茱萸枝葉間鳥兒歡快的鳴唱。

兩百多年過去了，曾經承載著無數旅人熱切冀盼的鐵軌仍然深深地鑲嵌在泥路上，像一排堅硬的牙齒，咀嚼著過往的滄桑。站在鐵軌邊，我常常會陷入沉思，不知這段曾經興盛一時的鐵軌下麵埋藏了多少離人的眼淚，記錄著多少或悲或喜的秘密。

那年，那月，那日，小小的我裹在一件橘黃色的小花襖裏，乘坐一輛噴著蒸汽的綠色“長龍”，穿行在層層疊疊的山巒間。在曠野裏，火車一站站地停下來，我將頭伸出車窗，看到一條條黑黑的軌道，裂開的枕木撐著它們。我不知道軌道將要伸向哪裏。隻有從山坳裏被風吹出來的花絮陪伴著，它們會不會孤單呢？

鐵軌似兩條結實的繩索，一路顛顛簸簸，將我拉向遠方的親人。相聚時的甜蜜還未夠將我們的思念捂熱，我又被“繩索”拉回原出發地。鄉愁是一段舊式鐵軌，將模糊感性的過往與骨感清晰的今天牢牢拴在一起。

廢棄的鐵軌還同時考驗著你的人生智慧。有一則小故事是這樣的：小鎮某處有兩組鐵軌,其中一組仍在使用,另外一組已廢棄多年。一天,一群孩子到此玩耍。一個孩子坐在廢棄的鐵軌上,其餘的孩子都不顧危險地坐在或者蹲在仍在使用中的鐵軌上。坐在廢棄鐵軌上的孩子勸說其他孩子換個地方,可惜他的話非但沒人聽,反而招來了嘲笑。

這時,一輛火車突然行駛過來,而此時鐵路工人恰巧走到道岔旁邊。他可以搬動道岔,讓火車改變軌道,駛向廢棄的鐵軌,這樣就能挽救絕大多數孩子。然而, 這樣做也就意味著要犧牲掉那個坐在廢棄鐵軌上玩耍的孩子。工人陷入了兩難境地。假如你是這名工人,你該怎樣抉擇呢?

大多數人可能會選擇搬動道岔,讓火車改變軌道,這樣犧牲一個孩子,可以拯救大多數的孩子。似乎無論從情感上還是理智上,這樣的選擇都沒有錯誤。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那個選擇在廢棄鐵軌上玩耍的孩子是正確的,卻要因為其他孩子的錯誤而丟掉性命。

其實這樣的兩難選擇經常會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有些時候,一些有遠見而又博學的少數人往往會因為多數人的利益而被犧牲,就像那個為了安全不和其他同伴在危險的鐵軌上玩耍的孩子一樣。

有位異見者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是那位工人,就不會搬動道岔改變火車的軌道。因為那些在使用中的鐵軌上玩耍的孩子,可能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他們聽到火車的鳴笛時,會迅速地從鐵軌上跑開。而如果改變火車的軌道,廢棄鐵軌上的孩子必死無疑,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火車會從廢棄的鐵軌上開過。此外, 廢棄的鐵軌很可能已經出現了故障,不能保證火車安全通過,那樣可能會發生事故。試圖拯救幾個孩子,不僅要犧牲另一個孩子的生命,還可能搭上車上人的性命,這樣做值嗎?

嗬嗬，家附近的一段廢棄的鐵軌，竟然牽引了我無數的幽思，成了夏日傍晚散步的必經之路。

年輕時漂泊的日子已經結束，我卸下滿載的行囊，在溫哥華安居樂業十幾載。悠閑路過廢棄的鐵軌時，空氣裏已沒有往日熙熙攘攘的回響，這裏隻剩下吐著淡淡芬芳的歐亞香花芥。

花兒們周而複始的榮枯，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一次次的滂沱大雨衝走了歲月裏的塵埃， 隻有野花香是不變的，還有枝頭黃鸝的啁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