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奈何草

小時候的課本裏好像有白頭翁的故事，大概是說白頭翁長得美麗動人，就是有點懶，學什麽都沒有長性，老了，頭發白了，還是一事無成。他後悔了，生小寶寶時，就在孩子頭上放一小撮白毛，讓他們記住從小要勤奮的道理。

 

所以我對白頭翁的最早印象，是一隻懶鳥。

 

懶鳥的愛情觀卻是值得稱頌的。隻需幾段枝丫，幾撮枯草，他構建出簡單舒適而溫暖的家。即使風餐露宿，隻要有愛情在，倒也怡然自得。他為她未老頭先白，執著一生不離不棄。鳥兒從沒有鬧離婚的，而都市人的離婚率卻逐年攀升。更何況紅塵中，有的人尋尋覓覓，找不到燈火闌珊處的她（他）；有的人離幸福隻有一步之遙，卻不能長廂廝守；有的人為生計奔波大半輩子，頭頂僅有一片瓦遮風擋雨......

 

白頭翁守在雲霧繚繞的山林，遍野的山花為他而開，流經山澗的小溪為他奏響悅耳的華章。他享受著涼風，鬆濤和冬雪，幾分爛漫，愛情字典裏隻有“白頭偕老”四個字，令現代人情何以堪？

 

孤陋寡聞的我，兩年前才知道有一種漂亮的野花也叫白頭翁，還可以入藥。 

 

她是春天的先行者，和雪光花，風信子，綿棗兒等野花幾乎同時開放在山野間，卻一直不曾蔚然一片。她更像個古靈精怪的獨行俠，愛和你捉迷藏。你漫山遍野找她，一點蹤影也尋覓不到。待你筋疲力竭铩羽而歸時，她忽然出現在你經過的小道上，從枯草叢中冒了出來。小古怪俠全身被白毛，花鍾形，有白、紫、藍三種顏色，細長的花梗上，花骨朵外麵滿是絨毛。同一植株上，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綻開程度的花朵，有的還是緊閉的花骨朵，有的含羞半開，有的花瓣舒展咧嘴大笑。

大詩人李白最早讚揚過這種野花，他在《見野草中有白頭翁者》中寫到：“醉入田家去，行歌荒野中。如何青草裏，亦有白頭翁。折取對明鏡，宛將衰鬢同。微芳似相誚，留恨向東風。”

 

這個可愛的小精靈，輕易博取了詩仙的好感，兩者間惺惺相惜。她是潛伏在每個人心中的一位久未露麵的老朋友，一段悵然若失的情愫。曾經的碧綠葳蕤在嚴霜後休眠，你以為將她忘了。來年春天，思念頂著各色毛發，時不時從靈魂深處跳出來衝撞著你的心砰砰響。

 

年少時總是輕易話別離，分手後山長水闊天各一方，漸漸成熟的你不再對懵懂少年時的感情斤斤計較。今夜的你欲說還休，淡淡的傷感，無非想和遠方的她分享歲月洗禮中的一些領悟和心得。曾經的誓言在歲月的河流衝刷下幾乎淡然無痕，我們的愛情沒有到老，有缺失的人生才會有遺憾，有遺憾才會常駐於心中。無可奈何的人生奈何不了的她，幹脆就叫心間那棵被著白毛的小草“奈何草”吧。

 

然而她留下的春水波痕，激蕩了少年的青春歲月，豐盈了他的精神世界。他今日出類拔萃的才智和洞察人心的纖細感受力，無不來自那段單純皎潔的時光。滿頭銀發的他暮然回首，發現過往每段刻骨銘心的相思，每個遺憾的細節，都是來成就今後更美好的人生的。

 

美人何須怕遲暮，英雄不必怨暮年。

 

他從此學會了感恩。

注：白頭翁，Pulsatilla Vulgaris (pasque flower), 毛茛科，銀蓮花屬多年生草本植物，別名奈何草、粉乳草、白頭草、老姑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