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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記-杜坑,愛情曾經來過(二)下鄉的命運

(2017-04-17 16:27:38) 下一個
1969年春天,鳳鳴和南方已經交往三年,感情穩定。突然之間發生了一件讓鳳鳴料想不到的事:一諤一家的戶口被強行牽出福州城。
 
上麵下了一條政策:凡是成份不好的城鎮居民一律下放到農村。 
 
氣焰囂張的紅衛兵衝進派出所,不由分說,將一諤一家的戶口遷往閩中山區。這些黑五類,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改造去吧。
 
一諤一家的戶口簿上隻有夫婦二人和兩個未成年的兒子的信息。鳳鳴轉正後,憑著多年政治運動鍛煉出來的警覺性,果斷將自己的戶口與父母一家分開了。
 
紅衛兵小將也不是吃素的,幾天後就發現了鳳鳴這條漏網之魚。他們對居委會放出風聲:三天後就去派出所強遷鳳鳴的戶口,她必須跟著父母去下鄉。鳳鳴是地主的女兒,哪配在國營單位上班?
 
居委會將這個壞消息透露給鳳鳴,讓她有個思想準備。鳳鳴的頭開始發昏,天旋地轉,淚水奪眶而出。自八歲那年家破後,她拚死拚活讀書,小心翼翼在夾縫中生存,不敢輕易得罪任何人。好容易進了國營單位做國家幹部,有了大學生男友,難道命運的小舟又要將她載往洶湧的暗流?
 
“南方啊南方,我要被趕到農村了,我們之間完了。”鳳鳴躲在被窩裏偷偷地哭,思念著男友,又不敢將實情相告,上班時也神思恍惚。她在辦公室裏趁四下無人時偷偷拭眼淚,正巧被經過的一個老同事看見了。
 
老同事問她:“你有什麽心事,可以告訴我嗎?”
 
鳳鳴剛進單位做臨時工時,這個老同事不是她的頂頭上司,卻老愛對鳳鳴指手劃腳。鳳鳴寫的宣傳和文案,領導已經點頭說可以了,偏偏這個老同事雞蛋裏挑骨頭,要鳳鳴再次修改,直到他滿意為止。鳳鳴心裏委屈,又不敢得罪他,隻好重寫。從那以後,鳳鳴每做一件事,總是恭恭敬敬讓老同事先過目了,再向領導匯報。鳳鳴一直覺得這個老同事不是太喜歡她,對他敬而遠之。
 
這回要被紅衛兵強遷戶口,打擊實在太大,鳳鳴想到馬上要下鄉的命運,悲從中來,明明知道老同事平時嚴厲,對她不是太好,還是忍不住將實情相告。說罷,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哎,反正自己很快要滾出單位了,就放縱一回,痛痛快快哭吧。
 
老同事沉吟半晌,終於拿定主意,堅定地鳳鳴說:“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不會讓你去下鄉。”
 
他找了領導,將鳳鳴大大表揚了一番,這麽好的同事一定要留在運輸係統發光發熱,豈能讓紅衛兵小將亂來?
 
領導也同意他的觀點,出了公函,派這位老同事和另外兩位膀大腰圓五大三粗的卡車司機一起去鳳鳴戶口所在的派出所,阻止紅衛兵搶戶口。
 
第二天,同事一行早早到了派出所,等著紅衛兵小將的到來。小將剛到,同事一抖公函,厲聲喝道:“鳳鳴是我們運輸單位的好同誌,積極分子,我們一定要留她下來的。誰也不許動她的戶口。你們紅衛兵小將算什麽?我們是工人赤衛隊,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我們的赤衛隊有幾千個工人,有種的來試試,保證將你們這些紅衛兵打得落花流水。”
 
說到這裏,老同事一使眼色,身邊的兩個卡車司機擼起衣袖,露出粗壯的胳膊,一副挑釁的架勢。紅衛兵小將看著陣勢不對,趕緊撤了。
 
鳳鳴終於留在了福州。
 
幾日來心情的大起大落令鳳鳴悲喜交集。再次見到南方時,她拉著南方的手泣不成聲:“南方,我們差點完了!”
 
南方獲悉一切後,趕緊求婚:“我們去打結婚證吧,你搬到我的單位宿舍,我來照顧你。”
 
他和鳳鳴交往三年,自尊過度的鳳鳴總是矜持著不肯早日確定關係。其實,南方一點也沒嫌棄鳳鳴的地主父母。當鳳鳴一五一十告知身世時,他被這一對舊社會貴族夫婦的高尚品格深深震撼了,願意和他們做一家人。南方來自廈門鼓浪嶼,小學時讀的是島上的基督教會學校,對鳳鳴家的天主教信仰一點也不排斥。
 
他們從單位開出了結婚證明,去市政府領結婚證時,發現政府被造反派占領,已經癱瘓了。他們一連去了幾次,仍然辦不到結婚證,政府恢複運作看似遙遙無期。
 
“我們別等了,先舉辦婚禮吧。”南方說。
 
南方買了幾大包喜糖派發給單位同事,結婚儀式也很簡樸。按當時的習俗,辦了儀式發了喜糖就算結婚了,誰也不會追究有沒有領證。婚後,鳳鳴搬進了南方的重工業設計院單身宿舍。
 
婚後三個月,市政府終於開門辦公了,南方和鳳鳴趕緊去打了結婚證。領到證時,鳳鳴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此時,華玉已經打好簡陋的行裝,帶著20歲的可凡和16歲的可誠去了沙縣下屬的南陽公社的杜坑村。一諤還在黃巷磨蹭著沒有跟下去。
 
他的醫館已經沒有幾個病人,形同虛設。一諤窮得叮當響,一身破汗衫,肥厚的舊褲子,腳上是破襪破布鞋,頭也禿了,身子發福,看上去很邋遢。他跑到鳳鳴的家裏討些錢花,鳳鳴翻箱倒櫃,找出僅有的三塊錢交給父親。
 
“伊爹,你快去鄉下與伊媽會合吧。伊媽很需要你。以後我每月發了工資,會全部寄到鄉下給你們。”鳳鳴向一諤保證。
 
一諤歎了一口氣,和鳳鳴說起年輕時有朋友給他算命,算出他後半生窮得隻剩背心短褲,當時心高氣傲的他根本不信。
 
“看來不信不行囉!”一諤苦笑一聲。
 
69年底,一諤也離開了福州,鳳鳴含淚送走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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