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如蜜蠟的世情

每年陽春三月，我注定要去家附近的日本人社區中心賞海棠。那兒唯一的一株貼梗海棠被花匠做成病梅的造型， 枝幹彎彎曲曲，疏落有致，黑色的虯枝在寒冬時分 冒出了無數個花蕾，待春風襲來，那些花蕾便趕趟似地開了,三五朵紅豔豔的精致小花緊緊地貼著樹枝簇擁在一起，明麗多姿，和櫻李花一同爭春。

 

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遲，去了幾趟社區中心，仍未見到花開。海棠花邊上的水池本來一年四季養著錦鯉的。池麵上的冰已經化了，碧水微痕，錦鯉卻不見了蹤影，不知是遭遇七十年不遇的寒冬凍死了，還是管理人員有先見之明，在去年大雪來襲之前將錦鯉打撈出來收在室內。

 

似乎萬物都在嚴寒麵前小心翼翼收藏自己保存實力，隻有春姑娘仍舊頑強地與殘冬搏鬥著，不肯鬆一口氣。

 

滿園蕭瑟讓我有些失望，正準備踱步返回時，忽然在花園四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見到了兩三叢一米高的灌木，細枝光禿禿的，一串串鍾狀的淺黃色小花累累下垂，如果不細看，我會以為那些淺顏色的花序是剛剛發出來的嫩芽。我俯下身湊近一聞，淡淡的香味，再用手托起花序，發現那些鍾狀花是每兩朵或者三朵湊在一起幾乎同時綻放的，花瓣光澤如淺黃色的蜜蠟，花芯嫩黃。整朵花細致嬌嫩如素顏的女子，清秀中透著楚楚動人的韻味。

 

她們已經在小園裏生長了好幾年吧？她們似乎是海棠的陪襯，平時默默低眉俯首，不欲搶了海棠的風頭。隻在海棠怯著嚴寒遲發時，我才注意到這些一簇一簇背靠背的微小的黃色花朵。她們在夜深人靜時嬌羞的竊竊私語，有誰會側耳傾聽呢？更何況，它們盛開之時正值大雪紛飛或者風雨大作，簾內人濃睡不消殘酒，即使偶爾推開小窗，也隻盼海棠花枝早些綻出點點猩紅或粉紅，有誰在乎這些花瓣如臘般光亮絲滑的小花的骨子裏的那份堅定與自信呢？

 

我去了一趟苗圃，發現了此株灌木名為少花臘瓣花（buttercup winterhazel)， 適於庭園內配植於角隅，或與紫荊、 碧桃混植相互襯托共顯春色。

 

可是，人們隻願為燦若朝霞卻有些弱不禁風的桃花潑墨傾情，一夜風雨落紅繽紛，心碎的豈止是一池綠萍？哭著寫“人麵桃花”故事的人，不 懂得欣賞臘瓣花。

 

任他雨疏風驟，臘瓣花是從不輕易落瓣的。她們是忠誠的老朋友，走得再遠也停在你內心的某個角落，與你遙相呼應。想起她們，心頭泛起溫暖，仿佛春風拂過山野，瞬間一樹樹青翠欲滴的媚。

 

臘瓣花的花色，又令你聯想到大自然賜予人類的天然珍貴寶物蜜蠟。蜜蠟 的產生形成過程須經曆數千萬年，其間曆盡滄桑，又令它增添了無數瑰麗的色彩。蜜蠟的神奇變化，使它幾乎無一雷同，仿佛任何一件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它的美麗神奇往往予人一番驚喜。況且，蜜蠟肌理細膩，觸手溫潤、熨貼，不似一般寶石冷冰，缺少一份人情味。

 

期待一份如蜜蠟般溫潤純潔的世情，所以我趕緊買了一株臘瓣花，栽在自家的後院，算是托物言誌吧。

[波城冬日]

我家那棵是紅的，黃的也漂亮！

[雪花飄]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