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191)
2016 (179)
2017 (258)
2018 (146)
2019 (163)
2020 (143)
2021 (61)
2022 (47)
2023 (46)
幾年前的某個夏日,我開車抄小路回家,無意中經過了家附近的一片荒地。但見各色虞美人組成了暖色調的繽紛花海,很是驚豔。
時隔一年舊地重遊,我發現這裏正在上演“物競天擇”的劇情。去年先聲奪人的虞美人隻是零零星星長著,將中心舞台讓給更富侵略性的艾菊和生命力更為頑強的藍花亞麻。
我尤愛藍花亞麻,其身材纖細,枝枝蔓蔓的,稍微有一點風,就搖得婀娜多姿。藍色花瓣綢緞般柔軟,五枚花瓣拚成一個陽傘麵,撐起莖幹頂端那一小片晴空。不過這裏不是農業區,眼前的藍花亞麻應該屬於多年生園藝品種,從花園裏逃逸出來的。
亞麻分為多年生與一年生兩大類,作為園藝花的大多為多年生品種,被當成農作物栽培的是一年生亞麻Linum usitatissimum,其結籽量是多年生亞麻的2至3倍。
此時黃色的艾菊還處於打蕾階段,藍色成了荒地的主色調。我放慢腳步,如癡如醉地欣賞著清湛透明的藍色亞麻花,不知不覺間,來到了荒地邊上的一座舊式小木屋。
小木屋的主人叫蘿拉,擁有一頭漂亮的金色短發,每年都在屋子四周種植不同的花草。她見我愛花,大大方方地說:“我家的花園不設籬笆,隨便進來參觀好啦!”我也樂得順水推舟,偶爾路過時,會悄悄地到她的花園裏探頭探腦。
這回,我竟然在她家的開放式花園裏發現了一排罕見的紅花亞麻(red flax, 學名Linum grandiflorum)。那傲然的鮮紅,仿佛在提醒所有路過的人:“嘿!打破你們的陳舊觀念吧!別以為我隻是人類最早使用的天然植物纖維,裹過埃及 法老的屍身,也為人類提供重要的紡織衣料…… 其實,我也可以是世間最美麗的花,除了大片大片的藍,還可以有耀眼的紅!”
我的眼睛剛剛適應了荒地上的蔚藍色亞麻花,又突然撞見在日光中灼灼而華的紅花亞麻,藍與紅的視覺衝擊如此強烈,撞擊著心靈,不由讓我想起小時候的部分有趣經曆。
半個多世紀前的中國,服裝的色彩和樣式很單調,滿大街的綠色、藍色、黑色和灰色。
一個愛打扮的小女生,如果被同學們說成“花蝴蝶”或者”資產階級小姐”,便是奇恥大辱了。
記得班上有個叫珍的圓臉小女孩,因父親援非,家中有國家的額外補助,家境比其他人優渥些。珍很愛美,時常穿著新衣服來學校,學習成績卻差強人意,在中下遊徘徊。幾個成績比她好的女生當麵挖苦她:“學習不好,又愛打扮,花蝴蝶一個。”珍不敢還嘴,羞的滿麵通紅。
我的臉皮薄,也怕被同學說。媽媽給我縫製的新衣服,我暫且壓著,先努力地在小測中考個滿分,證明自己不是腹中空空的花蝴蝶,第二天才興高采烈地穿著新衣到校。
盡管如此,皮膚白皙、手指纖細光滑的我仍時不時被同學訕笑,有了“資產階級小姐”和“白骨精”這兩個綽號。我在家裏哭了好幾回,媽媽笑著安慰我:“電影裏的白骨精還挺漂亮的,說你‘白骨精’,是誇你天生麗質呢!” 她的這一通“誇”功效非凡,再一次讓我“梨花帶雨”,從此多了個“梨花姐”的美稱。
為了早日將自己改換成無產階級勞動者的形象,我特地大夏天不帶草帽,在40度的高溫下暴曬,終於將皮膚“烤”成了小麥色。可是一到秋風涼起,我的皮膚又回複到原先白皙細膩的狀態,暴露了“小資真麵目”。— 原來本姑娘是天生曬不黑的。苦惱萬分的我開始泡在校園操場邊上的單杠和雙杠區,練了一陣後,雙掌果然磨出幾個老繭。我如獲至寶,趕緊伸出自己的粗糙手掌讓班上的幾位女生摸,以證明自己不再屬於資產階級陣營了!
我十歲那年,《廬山戀》風靡全國,張瑜在片中換了43套衣服,每一套都很漂亮,至今仍不過時。四年後,《街上流行紅裙子》上映,片中的女勞模穿著比較袒露的紅裙子,引起社會廣泛爭 議,電影為那個年代的現實生活貢獻了若幹時尚新詞,比如“斬衣”、“斬裙”、“斬得落花流水”,斬在當時差不多是炫耀、顯擺的意思。
接著,女作家鐵凝的小說《沒有紐扣的紅襯衫》也被搬上銀幕。個性女孩安然穿著套頭的紅衣,而且沒有紐扣,受到了同班女生尖銳的批評。那時我已經是初中生了,坐在影院裏看到這一幕,不禁想起小學裏穿著美裳的珍的受嘲情形,感歎顛覆舊觀念的時代即將來臨了。
終於,滿街都是五顏六色的花衣裳,跟了我十幾年的“資產階級小姐”和“白骨精”的外號再也無人提及了,甚至有人由衷地讚我“天生皮膚好”,讓我有些小得意。
我開始喜歡紅衣、紅衫和紅花,紅是標新立異的顏色,熱烈而前衛。翻開我的衣櫃,半數以上的連衣裙是各種色調的紅,包括深紅、淺紅、玫瑰紅、紫紅等。
藍花亞麻固然美,我更喜歡小眾的紅花亞麻。女為悅己者容,我願意做愛人眼中的那個獨一無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