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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桂梅英

(2022-05-04 03:37:20) 下一個

(文章包括照片轉自https://www.sohu.com/a/536894668_124768)

女孩失蹤這件事情發生在29年前的3月,當事人是廈門大學91級日語專業的學生桂梅英。

在她失蹤後,她的親人不間斷地尋找至今。

29年間,他們無數次找到了梅英,結果證實,那隻不過是另一個深陷悲慘命運的被拐婦女。

於是他們冒著危險,不顧一切地解救這些本與自己無關的被拐女性。

梅英的父母年歲老矣,身體抱恙,妹妹桂海英接過了家庭的使命。

我們采訪了桂海英,希望更多人能知道這個家庭在29年尋親路上的遭遇,也希望梅英能早日回家。

我之前提到過,在1990年代,有許多失蹤的女大學生,至今仍舊未能找到。

話題或許會被新的熱搜更迭,但那些鮮活的生命不該就此被遺忘。

隻要還有一線的希望,我們就該持續關注下去。

一、失蹤的女兒

1993年3月9日下午五點,一通電話打到了《遼寧日報》朝文版總編桂光賢的家裏。

電話那頭,是桂光賢大女兒桂梅英在廈門大學外語係的輔導員,對方緊張地告訴他她:

您的女兒桂梅英同學,在37日早上突然失蹤,學校多方尋找後,依舊沒有結果。

聽到消息之後,桂光賢的妻子白文淑,突然感覺到什麽也聽不見了,大腦一片空白,一陣眩暈之後,她癱倒在椅子上。

桂梅英是桂家的長女,笑起來臉圓圓的,孝順懂事,鄰裏鄰居都知道她,也都喜歡她。

根據妹妹桂海英的描述,姐姐性格活潑,學習成績也好,一直都讓家裏自豪。

1991年,她以高考530分的成績考到了廈門大學,是當年廈門大學日語專業在沈陽地區錄取的唯一考生。

在學校,她是班級裏的學習委員,拿過一等獎學金。

根據舍友描述,桂梅英當天和往常一樣,和舍友有說有笑地起床、洗漱、吃飯。

在舍友後來紀念桂梅英的文章中,她們曾這樣描寫:

“那是1993年3月7日,二十九年前的今天,一個晴朗的周日,早上8點多的時候,你笑意盈盈地問:‘有誰要和我一起去海邊散步?’

不巧大家都沒空,於是,你拉開宿舍的門,腳步輕快地走了。此前,你也這樣一個人去過海邊,所以,大家都沒太在意。

那天,你穿著一件當時款式流行的黑色上衣,白色的大翻領,配著一條深藍色的西裝褲,腳踏一雙黑色的平底鞋,一如往常的端莊、大方和整潔。

這一幕,就這樣定格在了我們的心裏。

因為那天之後,你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那是1993年3月7日,二十九年前的今天,一個晴朗的周日,早上8點多的時候,你笑意盈盈地問:‘有誰要和我一起去海邊散步?’

不巧大家都沒空,於是,你拉開宿舍的門,腳步輕快地走了。此前,你也這樣一個人去過海邊,所以,大家都沒太在意。

那天,你穿著一件當時款式流行的黑色上衣,白色的大翻領,配著一條深藍色的西裝褲,腳踏一雙黑色的平底鞋,一如往常的端莊、大方和整潔。

這一幕,就這樣定格在了我們的心裏。

因為那天之後,你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接到電話的當天,桂光賢夫婦徹夜未眠,他們想遍了所有可能導致女兒失蹤的原因:

謀財害命、遭人綁架,出走離校?……但很快,他們就否定了桂梅英主動失蹤的想法。

因為自從桂梅英到了廈門之後,就有給家人寄信的習慣,在她的筆下,廈門的一切自己都很喜歡。

她還曾在信裏和母親熱情洋溢地分享,有時候在海邊風吹過來,把她的短發吹得迎風飛揚,像個“假小子”。

而失蹤的第二天是婦女節,桂梅英負責三八晚會的主持工作,她一直都在積極籌備。

桂光賢夫婦越想越焦急,不抵達現場,他們的所有疑慮似乎都很難有答案。

第二天一早,他們即刻啟程。

到達廈門之後,班主任告訴他們,3.9日她們就開始停課尋找桂梅英。

他們查看了桂梅英在學校的物品,發現她出門時身上沒帶錢,身份證、學生證也都還在宿舍裏。

而通過查看她的信件日記,他們也沒有發現她有情緒的異樣。借此推斷,她是出門遭遇了意外。

同學們印好了桂梅英的照片和尋人啟事,在廈門白城海邊、黃厝、何厝、曾厝垵、集美、海邊一帶防空洞等地分發。

有同學記得:“當時公安有說,海邊沒發現明顯的搏鬥痕跡”。

也有同學回憶:“當時海邊一帶都是農村,田地很多。我們是拿著尋人啟事去問過,但還是沒有”。

很快,幾乎整個廈門市都知道有這樣一個失蹤的女孩,叫桂梅英。

在廈門20多天的尋找一無所獲,桂光賢夫婦或有聽說,有漁民說在海邊看到了相似的身影某個女孩的身影,像在講一個傳說故事,但根本無法確認。

期間有接到公安通知,同學家人還曾多次去海邊認過無名屍。

找孩子成了懸在一家頭上的一把劍,桂光賢很快消瘦下去,白文淑的精神也幾近崩潰,當年5月,桂梅英的姥姥去世。

桂光賢夫婦在未來兩年內,輾轉了其他梅英可能出現的城市,包括:北京、吉林、內蒙古等等,並在部分媒體轉載報道尋人啟事。

19941113日,一個帶給桂光賢希望的電話打了過來。

打電話的是桂梅英的同學,她發現《羊城晚報》的一篇名為《姑娘,何處是你家?》的文章裏,提到的一個精神失常、被拐賣5次的女孩,看上去有點像桂梅英。

看到照片之後,桂光賢決定第二天,就和妻子弟弟一同飛到了廣州。

二、解救另一個梅英

根據報道,被拐女子的所在地是廣東省茂名市高州縣、平山鎮新山村。

他們需要下了飛機又換乘火車、汽車、三輪摩托車,最後再步行了兩個小時,才最終抵達。

在一個破敗的竹寮裏,三人看到了那個女孩。

她蓬頭垢麵、衣衫不整,上衣隻有一個扣子,看到人就恐懼地蜷縮在一起,眼神有些呆滯,問什麽都回答不上來。

她抬起腳的時候,桂光賢夫婦注意到,腳底有一道長長的刀口,胳膊上也有明顯的繩痕。

他們心裏猜到,這可能是被綁過,畢竟她是被人販子用1000元,賣給了當地一個60歲的老頭。

但姑娘抬起頭的時候一個細節,讓桂光賢夫婦的心落到穀底——

她的額頭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這不是桂梅英。

根據舍友記錄,桂梅英走失時的發型和這張照片相似

最終,他們隻能無奈下山,臨走前,桂光賢在女孩身邊放了20元錢。

雖然一時帶不走那個女孩,但看見女孩那一幕卻刻在他的腦海裏。

他意識到,無數原本有幸福生活的女孩,此刻正像她一樣在受苦,這其中或許就有他們的女兒;而無數尋親的父母也像他們一樣,在希望和失望中不斷地煎熬。

這讓桂光賢臨時改變了行程,本該從廣州飛回沈陽的他,決定先到北京,找全國婦聯。

到了北京後,他把自己尋親和在廣東茂名看見的情景,反映給婦聯、中央電視台、《中國青年報》、《人民日報》等單位,希望他們可以幫忙。

1月17日,桂光賢突然在中央電視台門口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一時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但卻隱約覺得見過。那個人,說不定可以幫他,桂光賢想。

於是他大喊了一聲“同誌”,對方停下了腳步。

桂光賢問他:“您是東方時空的吧?”

對方點頭:“對,我是方宏進。”

桂光賢跟他詳細講了自己在廣東看到的情況,方宏進沉重地告訴桂光賢,請盡快把資料送到中央電視台新聞評論部。

1月20日,材料如期寄到。

125日,東方時空報道了這起觸目驚心的拐賣婦女案,並且記錄了被拐婦女送往公安部和精神病院的全過程。

這也讓桂光賢鬆了口氣,盡管得救的並不是自己的女兒,但好像隻要自己努力幫助了別人,就能換來下一次別人幫助桂梅英。

三、鄉村裏的梅英

1995年5月23日,桂光賢又接到了好心人的電話,來自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區大橫鎮的村民王萬弟。

王萬弟告訴桂光賢,一天,他在村頭看見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孩,走近一看,她大眼睛、雙眼皮,麵容清秀。

王萬弟趕緊讓妻子帶女孩回家,村民圍過來,卻發現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有時候還會唱英文歌。

把筆遞給她,她能寫出來瓊瑤劇的主角名字、英文單詞、化學方程式和數學公式,但卻寫不出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當天,桂光賢就通過《福建日報》聯係了福建婦聯。

中午11點20分,時任婦聯主席的蔡虹、和福建日報駐南平記者站記者周晞,驅車30公裏,趕到大橫鎮。

王萬弟和桂光賢確認過,桂梅英的身高是1米53,眼前這個女孩是1米52,相差無幾。

當晚桂光賢決定和女孩對話,但女孩聽到桂光賢的聲音反應不大。

記者周晞即刻決定,把女孩的字跡傳真給遠在沈陽的桂光賢。

在那個通訊不像現在這樣迅速的時代,整整一晚,周晞都守在傳真機和電話前等桂光賢的消息。

淩晨6點,一晚沒睡的桂光賢打電話表示,字跡看來很像梅英。

但桂家都是朝鮮族,朝鮮文是母語,為了進一步確認,桂光賢傳真過來朝鮮文的“我的女兒桂梅英快回家”,期待女孩能準確地認出。

同時,電話裏她告訴周晞,梅英的一位同學也將在明天從廈門趕到大橫鎮,黨鎮委書記也安排了婦聯和文明辦的工作人員隨同前往。

但拿到朝鮮語的傳真之後,奇跡沒有發生。

字條上的朝鮮語,被女孩認成了數學公式。

桂梅英的同學來到後,走到女孩麵前再三確認,也還是搖了搖頭。

眼前的女孩可能不是桂梅英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也是一個等待拯救的受害者。

這時,記者周晞的父親,《福建日報》南平站站長周誌前走到女孩身邊,期待通過和女孩聊天,再獲得能夠幫助對方的有效信息。

不一會兒,周誌前就發現她有湖南口音,於是他依次把長沙、株洲、衡陽等地名說出來,看女孩對哪個反應更大。

讓所有人驚喜的是,女孩越來越清醒,最後可以準確的在紙上寫出自己的信息:

名叫伍海蓮,來自湖南省新化縣三塘鄉寶塔村。

得知消息的桂光賢,在電話裏堅持:

“不管是不是我家孩子,我們都要到南平去,去看看那女孩,如果孩子沒人認領、或者家裏有困難,我們願意帶她到遼寧,給她治病。”

“不管是不是我家孩子,我們都要到南平去,去看看那女孩,如果孩子沒人認領、或者家裏有困難,我們願意帶她到遼寧,給她治病。”

但好在,經過警方調查,海蓮的家裏有兩個父母,他們都是普通的農民,卻為了尋女幾年內傾家蕩產。

不久之後,海蓮就被送往南平市精神病院。27日,海蓮回到了久違的老家,和父母團聚。

而關於梅英的消息,卻再一次變得遙遠。

經曆了海蓮的事情後,桂光賢開始深思,麵對走失的婦女,僅有家人堅持不懈的找下去,哪怕動用身邊所有朋友的力量,也終究有限。

社會的頑疾,或許需要一個更有力的組織,來共同抵抗。

於是桂光賢開始寫信給國務院,希望可以成立相關打擊拐賣婦女的組織,建立失蹤人員解救組織、成立失蹤人員解救基金會,一旦成立,他將第一個捐款。

這是這個失去女兒的父親,在一次又一次失敗之後,唯一的期望。

四、桂梅英,我們還在找你

如今,桂光賢夫婦已經70多歲了。

桂海英告訴女孩別怕,失去孩子帶給父母的打擊時巨大的,他們的身心都因此變得脆弱,身體狀態也比同齡人差很多。

這件事情改變了他們的人生,留下了直到人生盡頭也無法愈合的創傷。桂海英說。

所以如今,尋找姐姐的重任,落到了妹妹桂海英身上。

但好在,八孩母親事情的推進,讓桂家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桂海英介紹,在以前,他們尋找梅英隻要依賴兩種方式:

一是在傳統媒體上,各大報社報刊中,刊登梅英相關的信息,並且附上電話和郵箱地址。

當時的民眾很熱心,有時他們一天內就會收到很多封提供線索、或者慰問的來信。

二是和廈門公安保持聯係。

1995年,福建省公安廳下發過關於協助調查失蹤女大學生桂梅英的通報。

十幾年前,桂光賢夫婦就曾在公安機關進行DNA采樣,並在去年進行了第二次補采,並重新提供了桂梅英的照片用於人臉識別。

但紙媒帶來的效應終究是有限的,而且是階段性的,在報紙刊登收到部分信息線索之後,一切又會歸入沉寂。

在沒有報紙刊登桂梅英失蹤消息的時候,他們隻能在漫長而又黑暗的等待中度過。

90年代的中國,網絡飛速發展,於是桂家開始嚐試在網上發布桂梅英的消息。

但網絡像是一片深邃的海,內容眾多,失蹤女孩的消息發出去,卻始終沒有有效的回應。

但桂海英依舊沒有放棄,她希望可以有更多人了解桂梅英。

知道有這樣一個失蹤的女孩,而她的家人為了尋找她,兩代人,都付出了餘生。

請大家看到桂梅英,記住桂梅英

桂海英還記得姐姐走失的那個夏天。

她剛18歲,那通改變整個家庭命運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整個人腦子懵了,久久反應不過來。

而如今,她成了要去尋找姐姐的那個大人。

她知道當今公安機關尋人都在運用科技手段,比如人臉識別、DNA比對等。

但這些技術手段也需要有相應信息,才能夠捕捉到技術係統的範圍裏,某些地處偏僻的深山老林可能就很難入到這個係統裏。

這就需要動員到更多的力量針對偏僻地區、有人口買賣的地方進行普查。

“同時我們也呼籲重點對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留有案底的黑惡勢力、拐賣人口分子或此類案件前科人員重新進行徹查。

另外加強反買賣人口宣傳,鼓勵舉報,嚴懲包庇、知情不報的行為,一個大活人突然出現在某地,應該還是有些知情人的。”桂海英說。

近期看到國家對“切實維護婦女兒童合法權益”的決心,桂海英覺得很是振奮。

她呼籲,隻要社會各界和公益團體,能持續關注婦女兒童權益問題,能把我們尋找“梅英”們的信息帶到各地,尤其是偏遠的農村或山區。

那麽總有一天,會有越來越多的“梅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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