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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中國人為什麽喜歡蹲著

(2014-09-02 20:20:41) 下一個
曾和一位女性朋友去香港購物,排隊時間很長,站得久了難免腳累。尤其是女孩子穿著高跟鞋,我特意勸她到路旁邊的公用椅子坐下歇歇,隊由我一人來排,不料遭 拒。拒絕之後,她幹脆兩膝一軟,直接蹲在了排隊的人群中。在一排站得挺整齊的隊伍中突然有人采取如廁的下蹲姿勢,自然會引來周圍人側目。當時我十分窘迫, 趕忙拿出一份報紙鋪在旁邊地上,請她以草地野餐之姿坐下,結果她頓時發火,罵我死要麵子,說她就喜歡蹲著。我啞然無語。最終,我們以一站一蹲的體位結束了 這次魔鬼般的排隊。

    如此颯爽的英姿讓我不覺聯想到幼年曾看過的河南耍猴藝人與猴。所不同的是,以蹲姿往前平移的那位,既沒長毛,還穿著細高跟,而站著以小碎歩在隊伍中前移的我,臉上肯定看不到耍猴藝人那恭敬、世故的微笑,而隻有一個表情:囧

    那 次排隊事件讓我在好長一段時間不停追問聲討,為什麽有的人這麽喜歡蹲著,並且是在公共場合。為什麽我們不能好好站著、坐著或躺著,而非要以八字大開的排泄 姿勢在大庭廣眾迎送眾人?後來,這種追問卻由外及內,漸漸轉變成了一種自問、自省和自責——為什麽我裝模作樣沒有蹲著,不以下蹲的方式來接祖國的地氣?我 究竟是如何演變成了一個不接地氣,懸在半空的討厭鬼?

    在馬路邊、屋簷下、商廈的門口、民居的院落,我經常能目睹大量與蹲有關的動 作。更不消說公交、火車、客運站,哪怕隻有容得下屁股的狹小公共空間,一定會發現彼處蹲滿了目光凝滯、神色晦暗的身影。他們蹲著吸煙,蹲著聊天,蹲著吃東 西,蹲著笑,蹲著打量路人,蹲著思考人生……要是你不刻意從生物體態學的角度出發,斷然觀察不出這種現象——我們其實是一個習慣蹲著的民族。如果說“他媽 的”是中國的“國罵”,那麽蹲著,就可謂中國的“國姿”了。

    當我意識到“蹲”這個動作的重要性後,我很快又發現,並不唯獨我有類 似的觀察。加拿大脫口秀演員羅素·彼得斯以善於模仿各色人種的語言神態聞名。記得一次表演,他老兄先大肆調侃了一陣印度人的吝嗇和詭異的英語口音,然後話 鋒轉向了中國人。隻見原本站著的他在舞台上緩緩下蹲,兩腿叉開,兩手直伸出去,綿軟鬆弛地搭在膝蓋上,左手還模擬夾著一根香煙的動作。蹲著的彼得斯隨之開 口用正宗港式英語說起了段子,談話間不時用手遞到嘴邊“抽”兩口煙。全場哄然,笑聲雷動。我心想,這老兄觀察可真是仔細,表演天賦也夠駭人,沒來過中國幾 次,居然一下就抓住了咱中國人最為逗趣、也是最典型的動作。後來,有機會出國,在中國城看見了街邊蹲著抽煙聊天的海外華人時,我若有所悟。

    雖 然全民皆蹲,中外皆蹲,但蹲這個動作,自古以來就不雅觀,它太容易讓人聯想到上茅房的姿態。《辭源》解釋“蹲”這個字,一個重要的義項是“踞”。這是個什 麽樣的體位呢?坐時屁股著地,兩腿伸直向前岔開,此等動作就叫踞,也稱“箕踞”。你也許會說,我每天在榻榻米或床上都這麽踞著,舒服得很啊。有何不妥?確 實,今天你在家裏愛怎麽踞怎麽踞,無礙觀瞻。但在上古時代,這麽做恐怕就會汙染他人的視覺感受。唐代以前,人們普遍不坐凳子,公開場合見麵會談都是屈膝跪 坐在席上。跪久了,膝蓋會疼,有些人為圖舒服,幹脆兩腿一張,一屁股坐在地上,是為箕踞。但問題是,漢民族傳統服裝寬大鬆垮,很容易走光,且古人不穿內 褲,因此,箕踞這個動作有在眾人麵前自我暴露身體的嫌疑,相當之不雅。

    曆史上有個著名的“箕踞”故事,是關於漢高祖劉邦見長者酈 食其。當年劉邦來到高陽,召見謀士酈食其,卻不顧端莊,偏偏采用了不雅的蹲姿。《史記·高祖本紀》記載當時“沛公方踞床,使兩女子洗腳”,相當於今天在洗 浴中心點了個VIP雙人套餐。以這種暴露淫穢的方式會見德高望重的酈食其,酈食其當然要發火,大罵劉邦“踞見長者”。而比起“箕踞”,更無禮的姿勢是“踞 坐”,即坐時兩腳底和臀部著地,兩膝上聳。你想想,一個大老爺們在你麵前不穿內褲M字腿打開,你說你能覺著好受嗎。

    蹲這個動作的 內涵,究竟是何時從“分腿而坐,屁股著地”變為“屈兩腿如坐,臀不著地”,我實在不甚了然。但推想起來,進化後的“蹲”畢竟以腳掌著地,比起之前的腳背和 臀部著地,不能不算是一種進步。大概這是由於唐末椅子、凳子等坐具的普遍使用,由“坐”的姿勢逐漸改變而來。到北宋,人們已經習慣於在凳子上垂腿而坐,幾 百年這麽坐下來,好不容易把過去腳背著地的習慣改為了腳掌著地。“蹲”的姿勢也由此發生變化,變得與坐凳子的姿態更加接近——今天那些馬路牙子上蹲著的吸 煙者們,屁股底下不都像塞了一把隱形的小凳子嗎?

    至此,世界上最舒服的姿勢被普及開來了。“蹲”這個姿勢獲得了進化,好處不言而 喻,一是既方便又不累,隨時可蹲處處可蹲;二來也不會再因暴露隱私的嫌疑而被視為無禮。不得罪人且舒服便捷,何樂不為。但副作用就是蹲久了,脊梁骨容易直 不起來,人容易麻木,久而久之成了“習慣性蹲著”。魯迅在《花邊文學·一思而行》寫道:“假使有一個人,在路旁吐一口唾沫,自己蹲下去,看著,不久準可以 圍滿一堆人。”有論者說這文字寫活了看客的麻木神態,諷刺了國民劣根性。不過我橫豎看不出這意思。蹲著,是為了近距離觀察地上的唾沫,絕對的實用主義哲 學。眼界和思維接近於何處,目光和姿勢就會趨近於何處。華夏文明腳踩大地,眼看泥土,當然蹲著最相宜。

    北京有句老話說,“好吃不 過餃子,舒服不過躺著”,我覺著是“舒服不過蹲著”更確切。站著,把錢掙了,此事大不易;跪著,把錢掙了,又太丟份,而且搞不好膝下跪的是算盤,比站著更 痛苦。還是蹲著把錢掙了,順便把人生笑看了,最舒服,最暢快。至此,大徹大悟,大破大立。趕在寫完這些胡扯的文字以前,我帶著歉意撥通了那位女性友人的電 話,相約下次購物,不“蹲”不散。然後掏出懷中的一支中南海,點燃叼在嘴角,走出咖啡館,深吸一口氣緩緩蹲下,眯起眼睛瞅著北二環路上的飛沙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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