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在微信群裏分享了一篇旅遊的文章。看著文章裏一張張照片，都是我感覺熟悉又親切的地方。於是，我開始翻看自己電腦裏的照片，從2014年到現在，上萬張照片，一直沒好好整理。
照片自帶定位，一個個地名出現在我眼前。驀地想起父親一個好友曾對他說過的話：“你女兒那麽獨立，估計以後會走得離你們越來越遠。”
1
原諒我越走越遠
父親對我提起這句話時，是我兩年半前準備再出國的時候。那時，我拒絕了重點大學送上門的聘用合同，執意參加選拔考試，隻身出國。
母親深知我的性格，做好的決定誰都攔不住，隻好支持我。父親卻仍試圖將我留下。他用我身邊朋友安穩的生活來勸阻我，希望我能安心當一名大學老師，找一個踏實可靠的人結婚生子，有一個溫馨穩定的家庭。
那些勸說讓那時的我十分反感，我以沉默、我行我素表示抗議，抗議他不理解我要什麽，不理解我心裏的迷茫和掙紮。
父親眼裏特別好的安穩生活，也許適合別人，但一定不適合那時候的我。我明白自己想要讓心沉澱下來，明白自己想要自由，哪怕這自由是父輩眼裏難以認同的——順從自己的心，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25歲那年，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找不到生活目標，時常活在自我否定和懷疑的焦灼感之中，雖然表麵上也說說笑笑，但是隻有自己明白內心有多壓抑，有多不快樂。關於人生、愛情、婚姻、職業、前途等問題，都壓在心裏，喘不過氣來。我迫切需要跳脫出來，去尋找一個答案。
最終，父母還是尊重了我的選擇，盡管無奈，但依然送上祝福和囑托，看著我再次拖著三四個行李箱，獨自一人坐上飛向英國的航班。
在狹小的機艙內，突然想起離別前母親對我說的話。她說：“你爸爸昨晚看到你的箱子在客廳，跟我說想起女兒又要一個人在外麵漂泊，就覺得好可憐，想到她又要很辛苦，那麽久才能回來一次，就好舍不得。”
離別的場景、母親的話語、父親的模樣，盤踞在我腦海裏久久無法散去。
原諒我，原諒這顆不可安分的心總是向往著遠方，總是期待著自己在曆練中長成更美的模樣，原諒我離你們越來越遠。我在心裏無聲地道歉。
時過境遷，我結束了英國的工作，沒有如期回國，而是搬到了加拿大。由於已經結婚，父母總算放心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掛念。
但是每次打電話，父母仍是各種叮囑，囑咐不要熬夜，要吃健康的食物；囑咐要好好生活，好好珍惜婚姻。
如今，隨著和越來越多為人母的朋友們的交流，以及自身對情感、家庭、衰老等的認知，我終於可以理解父母曾經的想法。
他們隻得看著這一個女兒，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無法給她任何保護和幫助，他們何其牽掛和擔心。就如站在岸上，眼睜睜看著我這艘小船駛離港口，大海中的風暴和礁石都得我自己應付，他們再愛我再關心我，也做不了任何。
對他們來說，這大概很無力吧。
2
獨生子女的孤獨
在英國那兩年，我常被問到是否是獨生子女，在得知答案後，他們都用一種悲憫的口吻說，你離他們這麽遠，你父母一定非常想你，這太不容易了。
然而，我總是後知後覺地知道，我每一次坐飛機，每一次去陌生的國度，他們都在心裏祈禱著我的平安；我每一次陷入低穀，遇到困難，情緒不佳，他們都會很急切地想拉我一把，讓我振作快樂起來……
寫到這兒，我的眼淚奪眶而出，這五年來，父母為我該有過多少擔心和記掛。
我的舊手機裏，存著兩條父母的短信，是在我離家時發給我的。
父親的短信是：“爸爸祝你一路平安，自己保護好自己，永遠愛你。”
母親的則是：“媽也愛你，雖然有千般不舍得離別，但是，媽不阻攔你追尋你的夢想，隻願你照顧好自己，祝一路平安，一切都順利！”
這個世界上，能夠如此無私愛自己的人，隻有家人。
可是最最親的父母在一天天衰老，母親有了頸椎病、骨質增生，一向身體很好的父親抵抗力也下降了，不時感冒發燒。每當得知他們生病，我都覺得萬分揪心，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光陰如流水，總會帶走些什麽。我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離開我，總有一天，那個我無論何時回去都有父母的家，將不複存在。這些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卻也是我內心最無法接受的事情。
幾個月前，閨蜜的媽媽突發腦梗，她和先生剛好都在父母家，便迅速地將老人送到了醫院，由於搶救及時，老人很快脫離了危險。
母親代我去看望。之後閨蜜跟我聯係，說：“我和你媽媽聊到你時，你媽媽哭了，她很羨慕我媽媽，因為我就在身邊，她覺得她如果有什麽意外，你都回不來。”
閨蜜的那番話，似一記鞭子抽到了我身上，痛得我回頭看著家的方向，淚流不止，眼淚狂飆。
我憑著一腔英勇，帶著對遠方的憧憬和理想的執著，一路往前，卻沒有想到這條路越走越孤獨，回頭看路的那一端，父母在一天天衰老，我卻找不到一條歸途……
18歲到28歲，十年了。讀大學時，我每年隻有特定的寒暑假回家，後來出國這幾年，更是甚少回去。
四季輪回，我錯過了太多太多，仿佛刹那間就看見皺紋爬上他們的眼角，白發隱約出現在他們的兩鬢。
我一直是個努力的姑娘，可是歲月如刀刻留在父母身上的痕跡，任憑我再努力都無法抹平。
3
隻要你生活幸福
網上說，作為獨生子女的體驗是——不敢死、不敢遠嫁、特別想賺錢，因為父母隻有我。可是實際上，生死、遠嫁這些事，並不是人為可以控製。我有好些遠嫁的女友，她們並沒有要刻意遠嫁，隻是剛好愛上的那個人、安家的城市，離父母所在的老家，是那樣遙遠。
我有一個加拿大朋友安，生了六個孩子。前段時間跟我聯係時說起了每個孩子的情況，卻沒有一個在她身邊。六十多歲的她，搬家全靠朋友幫忙。
我問安，孩子們都不在身邊，會不會覺得很孤單。她說有時候會，但是那都沒有關係，她看到孩子們過得充實開心，她也很高興，同時驕傲於孩子們取得的成績。
談話的末尾，安說孩子有他們自己的人生，我們誰都無法永遠陪伴誰，隻要他們過好自己的人生，過得快樂就行，這對父母來說是最想看到的事情。
前幾天和母親打電話，聊到將來如何給他們養老這個問題。母親說：“我現在都看開了，你在哪兒生活都可以，隻要是你想要的生活方式，你過得開心就行。你們生活得好，我們也就安心了，至於養老，總會有辦法，你不用擔心。”
一代一代人的更迭，是自然界永恒不變的規律，這是歲月流逝帶來的必然結果，和歲月抗爭，卻讓自己越抵抗越力不從心。靜下心來仔細想想，還好仍有可以為父母做的事：
平時多跟父母聯係，多發照片給他們，自己做的料理也好，生活中的隨手拍也好，讓父母也間接參與自己的生活。
耐心教父母使用QQ、微信這些通訊工具，讓父母想找你時，隨時可以找到你。
無論發生什麽糟糕的事，都不做糟踐自己身體，別讓父母為自己擔心。
推掉和酒肉朋友的聚會，多花時間陪父母吃飯、逛街、聊天、散步，陪他們做任何他們想做的事情。
父親節、母親節這些節日，記得用不同方式鄭重地向父母表達關懷和愛意，這些儀式感在親情中也必不可少。
……
寫完這些事，再想到父母為自己付出的，覺得十分慚愧。活到快三十歲，我才開始懂得父母心，隻是這份懂得，伴隨著時光無情的流逝，和歲月無常的變遷。
也許，有一天我也會為人母，有自己的孩子；也許，將來我也會經曆父母經曆的過程，目送孩子遠行；也許，這就是世世代代不變的更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