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逼型”消費心態如何成為主流？

在生活中，我們難免會遇見一些吃在碗裏看在鍋裏的屌絲青年。其特征為：明明開著借錢買的奇瑞，卻喜歡對最新款的法拉利、保時捷評頭論足；吃著沙縣小吃和蘭州拉麵，但總是對私人會所的特供西餐、手握壽司津津樂道；從頭到腳一身淘寶貨，卻偏偏愛跑去逛GUCCI、香奈兒店，趁人不備，從褲襠掏出手機一頓狂拍；約會著鄰村的洗頭妹，卻心心念念那些徘徊於現代SOHO一代的京城髒蜜、野模；要資源沒資源要能力沒能力，卻信誓旦旦要做下一個雷軍喬布斯……

相信讀者也和我一樣，遭遇過此類無知屌絲青年。並且，他們的這種心態近年來似乎漸漸從屌絲青年群體中向外普及，成為了社會上的一種主流觀點：我生活中的一切都由消費決定，因此我即使力不能及，也要拚命購買昂貴消費品。雖見怪不怪，但對於這樣的心態，我多少有些納悶。你說為啥你就不能客觀看清自己的收入水平和消費能力，整天意淫那些奢侈性消費方式？中毒如此之深，以至於逢人便說，等老子有錢了怎麽怎麽地。每當聽到這種胡話時，我真想用《東北一家人》裏那句台詞回敬：“等你有錢了我都死了八個來回了”。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大的事，就買多大的房和車，自然之理也。但你的心怎麽就偏偏那麽大呢？

近日，北大社科院發布的《中國民生發展報告2014》解答了盤桓於我心中的這個疑問。

這份報告指出，當下中國1%的家庭占有全國1/3以上的財產，兩極分化的趨勢有所加強。貧富的差距主要體現在了人們的花錢方式和消費賬單上。接下來，中國民眾的家庭消費模式被該報告分解為5類：貧病型、螞蟻型、蝸牛型、穩妥型、享樂型。仔細解讀這5類消費類型，還會發現一規律，那就是這前四類（貧病型、螞蟻型、蝸牛型、穩妥型）消費類型，其實可以歸納為同一類型：苦逼型。

無論是最悲慘的貧病型還是情況稍好的穩妥型消費者，其實他們都同處於剛剛解決溫飽、開始了蝸居生活的初級階段，但沉重的經濟壓力又讓人喘不過氣，讓他們的信心屢遭打擊。更悲催的是，這個不舒服的階段對他們而言很可能是長期甚至永恒的——當中國1%的家庭(享樂型消費者)占有全國1/3以上的財產時，財富的流向不可能是普通的蝸居家庭，因此其生活質量與消費水平絕對隻能算是“苦逼”。而且，從這類蝸居家庭走出來的屌絲群體，苦逼日久，其內心長期充滿著一種迫切的焦慮感：如何迅速證明自己的社會尊嚴和地位。消費（花錢），就成了他們向旁人傳達這一訊息的最直接手段。

舉目四望，當下的廣告、電視節目、社會給予的回饋，都不約而同把金錢、消費奉為了一種具有“準宗教”性質的社會圖騰。這種趨勢如此興盛，以至於國際財經評論界有一種看法認為，“中國的中產階級把獲得一定的經濟地位視為一種不進則退的持續抗爭，生怕一鬆勁兒就會滑落到底層。”。在這樣的集體心理暗示下，住宅、汽車、珠寶、奢侈名牌、國外教育等等高消費品都被中國人視為踏進某個階層的憑證，而假如缺少這樣的憑證，一個人則會寸步難行，至少是被人視為“沒出息”、“不懂得生活”。

財經作家James McGregor曾寫過一本名為《十億消費者》的書。在這本書裏，McGregor非常直接地將中國的新興階層視為一群“純經濟動物”。他十分直白地說，當代中國人的價值觀裏邊基本上隻容得下金錢，甚至隻能理解用金錢換算的事物。McGregor寫道：“在這個國度，人們在新年的互相問候是‘恭喜發財’，就像我們說‘聖誕快樂’一樣。此外，在中國的葬禮上，一個核心環節就是燒紙錢，給死去的人送去資產……”他接下來的結論更為尖利：“很多中國人把他們全部的信任都放在了錢上。”金錢的最直接承載物，就是商品。

於是，勵誌節目和創業培訓班越來越火，奢侈品店越開越多，因為大家都想瘋狂賺錢，用大筆金錢來滋養他們瘋狂的消費。然而，賺錢和消費能力均不強的“苦逼型”消費者，實在很難與主流的消費水平和理念相匹配。因此，他們在社會地位上隻能是被不斷邊緣化，因為當你不消費，對社會的GDP而言你就不具有任何價值。眾所周知，GDP的相當一部分是靠消費拉動的，而政府主導的拉動內需、鼓勵人們消費之舉，實際上進一步告訴人們：不消費是一種不道德的，甚至非主流的行為。這在政治上進一步把搬磚的“苦逼型”消費者置於一種既無發言權又無選擇權的邊緣境地。實際上，他們越來越像是二等公民。

波士頓谘詢公司近期發布的市場報告稱，目前介於中產階級和超級富豪之間的中國富裕階層人口已經達到1.2億，年均購買力5900億美元。到2020年，中國的富裕階層這一消費群體將達到2.8億人，其未來的消費潛力也將更為強大。與此同時，從政府層麵到商業廣告再到勵誌節目，都在時刻提醒吭哧搬磚的屌絲們：工作、賺錢、消費、滿足欲望，然後再工作、賺更多錢、消費更多、滿足更大的欲望……這種牛逼的生活才是王道。1%的富裕階層，或者說享樂型消費者們高光炫目的生活方式，客觀上成為了一種社會榜樣，使得“苦逼型”消費者更加趨之若鶩。

一句話總結：我們不過是一大群剛剛解決了溫飽的初級消費者，擁有和那些不靠譜的屌絲青年大致雷同的消費心態，眼望著頭上那1%的富人想拚命效仿、追趕。但誰都知道，這事其實比自行車追火車更不靠譜。當你實際追不上，而那份欲望依然揮之不去時，“苦逼型”消費者的不健康心態就逐漸壅塞了你麻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