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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帖]張鳴:甲午慘敗下的帝後之爭

(2014-07-18 01:50:26) 下一個

亡國之危

  甲午戰爭發生之際,中國的大門已經被打開54年。以現代化為目標的自改革,洋務運動,也已經運作了34年。此前也跟洋人打了很多仗,割地賠款的事,沒少幹。但是,沒有一次能引起中國人如此的震動。

  上海很西化的《點石齋畫報》,在戰爭爆發時,還連篇累牘地登載中國人”勝利”的消息,把矮個子的日本兵,畫得十分可憐。可是慢慢就沒聲了,這些早期的媒體人知道,中國敗了。

  中國敗了,敗得很慘。此前跟西方人打,打敗了還可以托詞人家船堅炮利,可這回呢,是你自己船堅炮利,擁有世界第七、亞洲第一的海軍,武器裝備遠遠超過日軍的淮軍。可是,連一場可以拿來說事的小勝仗都沒有。

  北洋海軍,大東溝海戰之後,躲進威海軍港,然後被全殲。淮軍則從大同江退到山海關,打一仗,敗一仗。每一仗都奏報說”斃敵無算”,但真正被斃到”無算”的,恰是自己;

  旅順要塞,李鴻章經營多年,槍炮彈藥堆積如山,巨型的克虜伯大炮,至今還留在要塞的山上。1904年日俄戰爭中,”腐朽”的俄軍用這些大炮,給日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日軍付出幾萬人的代價,才攻下要塞。而同樣的武器,在淮軍手裏,一天沒到,要塞就淪陷了,日軍不過傷亡幾十人;

  淮軍不行,湘軍更不中用。吳大澂帶了幾十營的湘軍,出征山海關,臨行前氣狀如牛,發布檄文說準備了幾麻袋的繩子,要日本鬼子前來受捆。結果,帶去的繩子一根沒用上,麻袋倒是可以用來裝自己士兵的屍體。

  這樣慘敗給一個附近的蕞爾島夷,對於一向好麵子的國人來說,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當年鴉片戰爭,我們也說英國人是蕞爾島夷,但眼下這個蕞爾,跟當年的蕞爾,不大一樣。這個蕞爾,是我們一向瞧不起,而且據說一直向我們學習的。

  此番戰敗,不僅賠款之巨破紀錄,而且被割去兩大塊國土,一塊是台灣,一塊是遼東,大清的龍興之地。雖然遼東在三國幹涉下日本人吐了出來,但這樣的割地,象征著日本這條”蛇”,已然張開了自己的上下頜,要一口吞下中國。

  至此,中國人跟外部世界打交道的邏輯轟然變了。原來的西方各國,除了沙俄之外,基本上隻是要你開放,把你拖入他們的世界,變成他們的市場。然而,新興起的日本,在脫亞入歐之際,居然要你國破家亡,變成他的殖民地。也可以說,近代中國真正的亡國危機,是從甲午開始的。

  權術大師

  這樣的亡國危機,刺痛了士大夫(老百姓還無所謂),更刺痛了皇帝和太後,尤其是年輕的皇帝。

  比較明清兩朝,製度大體一樣,不一樣的,主要是皇帝。不光是本族人與外族人的區別,而是明朝皇帝怠政、胡鬧的多,但清朝皇帝,個個都很勤政,生怕把祖宗江山,丟在自己手裏。光緒皇帝載湉,雖說在他的太後麵前,顯得很窩囊,但勤政發奮之心,卻不讓前輩中的任何一位。

  甲午之前,光緒雖已親政,但國人都知道,國家大權依舊在其養母西太後手裏。所以,甲午戰敗,人們也並不怪罪光緒,要罵,都罵西太後,不敢罵太後的,就拿李鴻章來說事。

  西太後種種抓權不放手的行為,信任太監、喜愛戲子、為自己過60大壽、大肆張揚等等,都進入國人批評的視線。兩江總督劉坤一,甚至當麵質問西太後,是不是寵信李蓮英?害得西太後直辯解,說自己不是漢太後,沒有寵信過太監,李蓮英也從未過問政事。

  當然,辯解是沒有用的。女人幹政,從來都是傳統政治的大忌,幹得好還行,一有紕漏,女人勢必要承擔責任。況且,清朝的敗績,西太後的確要負責任。

  雖說她還算是個明白人,知道利害,也分得清臣子中哪個有用,哪個不行。但是,她畢竟不了解世界大勢,也不清楚中國該向何處去。雖說支持了洋務派,但卻養著一堆頑固大臣和王公,遙為牽製。她治理這個國家,大體上還是權術思維,自身是走平衡木的高手。

  在這樣的權術大師手裏,中國的洋務運動,雖說也是一種學習西方的改革,卻做得馬馬虎虎。就體製而言,僅僅在打補丁。比如八旗和綠營不中用了,不是說去掉八旗綠營,而是加上一個補丁——湘淮軍;水師不行,加上補丁——北洋海軍。

  這些補丁,細節一塌糊塗。士兵學會了使用洋槍洋炮,而且經過了多次更新換代,但多數人連個基本的瞄準射擊都不懂。一開仗,連敵人影子還沒見就開始放槍,子彈打光了,也就是撤退逃跑的時候了。這樣的新式軍隊,對付國內的起義叛亂,還湊合,但放到外戰的場合,就不大中用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當年國中的精英人士,大抵都是西太後這個水平。極少數先知先覺者的呼聲,又不為人們所理解。所以,單單責怪一個女人,似乎也不大合理。

  帝後二元

  其實,對於甲午的戰敗,西太後也相當難過。她自己多次說,每聞戰報,輒與光緒抱頭大哭。亡國者,既亡中國,也亡大清,她怎麽能不難受?但是,讓她更為難過的是,對於國政,從今後的趨勢看,她隻能放手了。

  對於一個不滿三十歲就守寡,操持國政三十多年,等於嫁給了國政的寡婦,這意味著從此生活軌跡就要發生根本性的改變。權力是弄權者的春藥,沒了春藥,你讓一個年逾六十但精力旺盛的寡婦如何是好?

  反過來,一向懦弱,唯母後是聽的光緒皇帝載湉,經過甲午戰敗的刺激,心態也發生了重大變化,有為之心大大萌動,真心實意,打算讓他強悍的”皇爸爸”(滿人皇帝對母親的稱呼)退休,安度晚年。把政治舞台留給他,一展身手。”不想做亡國之君”,的確是他發自內心的呼聲。

  在舉國變法圖強的呼聲中,這一對母子,心態在各自糾結著。一直到1898年戊戌維新啟動,這樣的糾結不是減弱了,而是在增強。西太後退到頤和園,名義上是頤養天年,但軍國人事大權,依舊不放手。

  四品以上官員的任免,都要由她來決斷。每周,光緒皇帝都得到頤和園匯報工作。實際上,光緒隻爭得了一個弱勢的處理日常事務的一線領導的地位。就是這個地位,一點小事,都決斷不了。連成立一個變法的領導機構,都不能遂願。

  這樣一個二元政治結構,二元中的兩極,在變法過程中,越拉越遠。變法中受到傷害的利益集團,主要是滿人集團,對變法越來越不滿意。他們有特權,可以進頤和園,直接找太後訴苦。而對這些人的胡言亂語,西太後也越來越聽得進去。進園子匯報工作的光緒,境遇越來越差,橫豎都要挨罵。

  到了光緒盛怒之下,免了阻止部下進言的禮部六堂官之職時,帝後之間的矛盾,已經接近鬧崩。

  譚嗣同圖謀發動兵變的冒險,其實隻是給了早想出來垂簾的西太後一個最合適的借口。光緒被擱置,二元再變為一元,恐怕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戊戌政變的發生,卻中止了戊戌變法本身。因為躲在西太後背後的頑固勢力告訴西太後,如果不盡廢新法,你出來垂簾,就沒有依據。畢竟,這還是一個王朝政治,女人在這個政治裏,沒有合法的地位。

  改革推行新法,目的就是挽救亡國危機。盡廢新法,對於國運來說,等於自殺。以西太後的精明,她不可能一點也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在權力欲的驅使下,已經走上了不歸路,也隻能這樣走下去了。

  所以,在戊戌政變之後的歲月裏,西太後進退失據,行為錯亂。在頑固派的欺蒙和拉動下,一步步走向倒退。最後居然上演了一場動員暴民的排外大戲,付出了首都被十一國聯軍占領,自己倉皇出逃的慘重代價。

  當然,我們都知道,在一個傳統帝國進行改革的時候,二元政治結構是不合適的。由此造成的紛爭,很可能葬送改革。當年的二元結構,在某種意義上,正是甲午慘敗刺激出來的。然而,如果沒有甲午的慘敗,中國又不可能進行深度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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