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TAO

生活在新西蘭,隨手撚幾片草葉與朋友共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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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蘭九大步道北島篇,懷卡雷摩瓦納大湖步道三

(2016-12-14 02:21:23) 下一個

第三天,此路綿綿

一,雲在森林中走過

  2016.12.7. 陰轉晴,晚間小雨,有風,16 – 26度。

  早晨5:00起床。昨晚睡的很不踏實,床墊太硬或者說屁股太翹(自嘲)。平躺,腰懸空著,達不到放鬆的效果。側臥,睡袋配合不到位,蓋住的部位熱的受不了,裸露的部位又凍的不舒服。此起彼伏、各種頻率的鼾聲,屋外呼嘯的風聲,類似人類咳嗽的鳥鳴聲(可能是KIWI鳥),加上小腿部位奇癢,攪得我不得安寧,但疲勞又緊鎖眼皮。就這樣翻來覆去,朦朦朧朧熬過了一夜。

  悄悄和衣走出屋外,一陣涼風吹的我連打幾個寒戰。按說太陽該升起來了,可現在,一陣陣濃霧在營地走過,別說看日出,看朝霞裏梳妝的大湖,就連10幾米開外的林子,也隻能辨出灰蒙蒙的輪廓。此時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下山,究竟是雲裏霧裏,身在其中是說不清楚的。

  6:00收拾妥當,第一個離開小木屋。天光漸亮,流雲似乎淡了許多,昨天看山毛櫸林子隻是陰森,今天看來又多了幾分恐怖。粗大的樹幹,扭曲的支岔,裹著毛茸茸的外衣,在灰蒙蒙的雲裏,張牙舞爪地迎著你走來。風刮尖枝的嘶鳴,林中大鳥的哀嚎,我儼然成了恐怖片的主角。

  沒有恐懼沒有緊張,出來就是享受孤獨,進山就是接受洗禮的。有了昨天的經驗,調整了背包肩帶,負重似乎成了身體的一部分。飽含水份的樹葉、黑土路麵,上山時增加阻力,下山時確為鞋底增加了彈性,走起來十分愜意。

  已能分辨出綠葉了,流雲走出了身體,飄在了樹梢。林子裏樹種開始多樣,貝殼杉挺拔的身軀不掛青苔、不攜藤蔓,被雲洗過似地幹幹淨淨、亭亭玉立;厥樹舒展著嬌媚的身軀,長長的葉上滾動著含羞的露珠;一種黑黝黝的,好像被火燒過似的樹幹,像林子裏的劫匪,把頭顱伸出雲外,打探大湖方向有什麽大買賣,絲毫不屑眼前的我,因為太渺小,不值得他彎腰。

  走過石壁上鑿出來的,有木欄杆保護的一段險路,下了幾座木台階,海拔高度陡降,天空的流雲變淡了,雲的縫隙間綻開了些許藍色的花朵。

   跨過溝壑的木橋多了起來,晨練的鳥兒,變著法的與我套近乎。一鳥中音唱到:“早晨好,哥哥”,“早晨好,哥哥”(4分音符,兩小節,);一鳥高音和“ 1122 3355 11”,“1122 3355 11”(8分音符3小節,最後兩個音符為高音),我不通音律,與我彈琴浪費時間,但一輩子隻唱一首歌,煩不煩。看人類的歌多豐富,除了“愛、恨、情、愁”,還有“坑、蒙、拐、騙”,鳥兒不答,依舊重複那單調的歌曲。

  這裏是北島最大的國家公園,島上所有的鳥都能在這裏發現蹤跡,許多珍惜品種如“木鴿”(KERERU)、“森林鸚鵡”(KAKA)“長尾小鸚鵡”(KAKARIKI)、“森林貓頭鷹”(MOREPORK);“北島羅賓”、“新西蘭獵鷹”、“步槍手”以及北島棕色KIWI鳥;新西蘭本地稀有的長尾蝙蝠、短尾蝙蝠、翠鳥和白麵蒼鷺;大湖更是野鴨、天鵝及各種水鳥的天堂。

  8:40到達山下營地。WAIOPAOA 小木屋,容納30個人,廚房、客舍都比山上寬敞,下一次應該把第一站設在這裏。這是我計劃吃早餐的地方,與昨晚在這裏落宿的澳洲小情侶打過招呼,在亭子裏鋪開攤子,排排場場吃早餐。

  黑天鵝媽媽領著三隻毛絨絨的灰色寶寶,從我麵前大搖大擺地走過,幾隻野鴨臥在草坪上依舊酣睡。豈有此理,哥哥在城裏野餐時,海鷗旋在頭頂,麻雀落到盤子邊,野鴨子會踩著我的腳,把鴨頭搭上我的膝蓋。你們這些深山野湖的強種,沒見過世麵的家夥,就不能過來湊個熱鬧,讓城裏人的虛榮心得到一點滿足。

  腳脖子隱隱傳來刺痛,仔細看,青磚地麵上黑壓壓的一片小咬,這些家夥飛起來並不靈活,生存空間主要在地麵,飛行技術較蚊子差了一個量級,但它們執著,不顧一切地撲向裸露的皮膚,驅不走、趕不散,可憐我已經腫脹發亮的幹腿,竟然被它們咬出了血。不敢久留,匆匆敗走。

二, 此路綿綿

  用了2小時40分鍾走完1號到2號木屋的7.6公裏,顯然第二天在這裏落宿是不合理的,但要到達第3號木屋,加上中途的瀑布支路,則必須再走14.5公裏,這樣第二天的行程將達到22.1公裏,對體能和毅力無疑都是嚴峻考驗,好在我有一年參加三個馬拉鬆賽的底子,所以即便是爬山,即使是負重,心裏也沒有太多壓力。

  湖邊的景色與森林大不相同,峽穀口總有一片開闊地,長著成片垂著小稻穗,與人同高的貝草(家鄉的稱呼),小時候為了這片誘人的草場,不惜搜便方圓十幾裏山溝。人在草叢裏走過,好似一頂帽子在草尖上漂。這種草的排他性很強,驕傲的蘆花也隻能委屈地在它周邊開放,草地的盡頭往往是一座吊橋,橋下要麽是山上流下的小溪,要麽是湖水漫延的灣岔。

  太陽露臉了,風比山上小了許多,大湖沒有海一樣有規律的湧浪,隻有碎碎的湖波以極快的頻率蕩漾,類似於摩擦臉盆引起的共振。吊橋下的湖岔往往是一灣靜水,映著藍天,映著綠樹,映著含羞的蘆花。從地圖上看,下山後的步道是一直沿著湖邊的坦途,其實除了幾片貝草開闊地,其他的路都在林子裏蜿蜒,也是起起伏伏,由落葉、黑土組成的泥濘山路。

  9:40來到KOROKORO瀑布岔口,很多人不往裏走,因為不值得為一束名不見經傳的流水多走四五公裏,但我覺著這也許是一生隻來一次的地方,不應放棄任何一個景點。於是乎把背包放在路口,挎著相機上了岔路。

  果然不虛此行,沒走多遠就遇到一片年輕的貝殼杉(KAURI)林,令人吃驚的不是它的規模,而是混雜其中的芮木(RIMU)樹。見過芮木樹很少見其成林,更不用說兩種新西蘭國寶級珍貴樹種大麵積混雜。細觀樹齡不足百歲,是否人工所為不得而知。穿過林子抓著鋼纜走過一條河,爬幾個陡坡越過幾條陰森潮濕、長滿怪異大樹的溝壑,在半山坡上聽到隆隆水聲,透過樹的間隙望去,一注10幾米寬的山水,自對麵山間峽穀口湧出,咆哮著落下22米的峭壁,可謂氣勢磅礴,相距百米仍能感到撲麵的水汽。這個隱在大山腹地的精靈值得一看。

  10:30回到主路,背起包繼續前行。路似乎在重複,上坡、下坡、過索橋、走開闊地,與大湖的關係也是若即若離,走開闊地時有草原隔著,在山坡上隻能透過樹林中開出的窗口遠眺,真正走到湖邊與其親密接觸的機會很少。原以為能發現許多林中異物,曾與友人誇口,替他拍幾張“藍瘦香菇”(它們長在南島),路程過半,除了發現幾株靈芝,再無其它發現。

  不覺著餓也不敢餓,停下來就要被小咬攻擊。不覺著累也不敢累,草地上太陽烘烤,樹林裏陰風習習,露營地小咬密布,似乎找不到一個理想的打尖地。但不休息沒有能量補充,顯然行不通,好在走到一處沒有小咬的高地,樹根下的一方陽光驅走了絲絲寒意,卸下背包,一邊驅趕著指甲大小的綠頭蒼蠅一邊吃東西,蒼蠅本該是伴隨人類生活的家夥,在大山裏腹地卻“步步為蠅”。

  有些走不動了,爬坡時腿抬不起來,下坡時腿發抖,走平路腳邁不開,好在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這條路沒有嚴格的起、終點,經常能遇到對麵來人,兩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笑容滿麵地和我打過招呼,瞬間被充電。

  看到路標了,藍底黃字清楚地寫著:“MARAUNUI CAMPSITE 10 MIN”,“MARAUITI HUT 30MIN”。遠航中遇到燈塔,離目的地還有30分鍾,加油、堅持,卸下行裝就可以放鬆喝酒了。10分鍾後到達露營地,雖然不是我的落腳點,但岔進去觀摩一下也是必要的。出了營地又發現一塊牌子,藍底黃字:“MARAUITI HUT 30MIN”。不可以這樣戲弄人, 10分鍾誤差平時算不了什麽,可今天,我已經負重走過20多公裏。此時水袋已幹,欲哭無淚。

  在一處開闊地又發現路標,箭頭所指,百米開外的草原盡頭,露出小木屋藍色的牆廓、紅色的屋頂。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多美的草原,多美的大湖,多美的小木屋。

  下午3:00到達預訂目的地,整整9個小時,走了22公裏。奇怪的是,這裏的木屋靜悄悄,這裏的空氣冷冰冰,在走廊卸下背包,正準備探個究竟,屋裏走出來四個人,其中一個小夥兒陰著臉對我說: 

  “這裏不能住人,水不能喝,我們要到下一個木屋。”

  “下一個木屋多遠?”我有氣無力地問。

  “兩個小時。”他表情沮喪地答。

   一女三男悻悻地走了,留下了我和孤獨的小木屋。不受他人影響,自己了解一下再說。小木屋隔為兩半,裏間是能容納26人的客舍,外間是等麵積的廚房。我打開水龍,流出一股散發著腥氣的淡黃色水流,牆上的標牌寫著:“不可直接飲用”。豈有此理,不配備器皿,我拿什麽燒水,沒有衛生飲水,何以維持生命。

  回到屋外坐在木台階上發呆。天無絕人之路,附近肯定有小溪,山上的流水是可以喝的。最不濟回到10分鍾以外的露營地灌滿水袋:一壺酒,一間屋,一人獨享一座湖,豈不美哉。不行,路上曾遇到一隊女學生,帶隊老師說今晚我們的目的地相同,顯然她們也離開了。新西蘭的老師每年假期都要帶學生野外徒步,可謂經驗豐富,她們走了可能不僅是飲水問題。漆黑的夜,茫茫大湖,壓碎夢境的大山,風吹草動,光怪陸離的月影,屋頂窗外的天籟之音。不敢再想了,瘮得慌。

  下決心走,兩小時6.2公裏路,比我平時訓練的路程還要短。曾幾何時有過諸多經曆:全程馬拉鬆的後半段,身體僵硬、頭腦發木的虛幻;躺在瑙魯霍伊火山主峰,大腿抽筋、疾風呼嘯、黑雲裹身的絕境;艾格蒙特雪山主峰,望著最後50米冰川,不得不放棄的遺憾。與這些極限狀態相比,今天沒到絕望的境地。

  走過了貝草地,走過了吊索橋,又要進山,又要上坡了,還是個不小的坡,“Z”型路邊的樹幹上,橘黃色的小路標總是在你的頭頂招手。

  林子裏傳來一陣嘈雜,幾個男孩從山坡上跑下,其中一個在我麵前站住:

  “最近的木屋有多遠?”

  “一個小時,但不能住,下一個木屋在5小時開外。”

  毛頭小子,似乎沒在意我的後半句話,急匆匆地走了。陸續走來20多人,又是一個學校的團隊,剛剛表揚過新西蘭的老師有野外生存經驗,眼前這位帶隊禿頂哥怎麽設計的行程,如果落宿湖邊小屋,一大家子人怎麽解決飲水問題,如果再往前走,沒有體能問題也有時間問題。

  下坡了,一片貝草蘆花開闊地,一座吊索橋,一個山坡,周而複始似乎沒有盡頭。在小溪旁打尖,接了一杯水潤潤喉嚨。

  烏雲密布,似乎還飄了一點毛毛雨,林子暗了下來。小水滴出現在帽簷,她似乎在流淚,有點渾濁,什麽也不說,隻是在帽簷上蕩來蕩去,依依不舍。

  上坡、下坡、草地、吊橋、上坡……。天放晴了,出了林子眼前是一大片開滿蘆花的濕地,麻木的耳朵似乎聽到什麽動靜。對,沒錯。是笑聲,是歌聲,是少女銀鈴般的喳喳聲。我站在木棧道口等著,幾個裹著浴巾,身著比基尼的仙女從蘆葦叢中飄了出來。

  終於到了,她們是木屋落宿的女孩去湖邊遊泳。

       

三,湖畔篝火

  下午5:00到達4號木屋。曆經11個小時,走了約35公裏。

  卸下背包先找床位,WAIHARURU HUT是整個步道中條件最好、空間最大的木屋,廚房、客舍分設在兩座用木台連接的獨立屋內,客舍能容納40人,雖是上下鋪,確是獨立床位。來自奧克蘭一所女校的20名學生及三位帶隊老師,加之兩個方向的來客,客舍基本滿員,我在角落裏找到一個上鋪位。

  把自己洗淨,然後到廚房用餐。諾大的廚房裏,幾個人正忙著做晚餐,我以為他們是導遊帶的隊伍,因為他們有自帶的煤氣罐,兩個小夥兒熱情地和我打招呼。顧不得欣賞他們,匆忙吃了點東西,喝了二兩小燒,借著酒勁暈暈乎乎爬上床,顧不得什麽噪音了,幸福、滿足地合上了眼睛。

  眯愣了一個多鍾頭被吵醒了,高高的木床隔壁那邊,10幾個女孩坐在鋪上興奮地說笑,一言不合就齊聲高歌。也罷,起來吧。除了腿不聽使喚,其他部件基本恢複正常,出去看看光景。

  8:00穿了防小咬的長褲下床,一個男孩和一個小夥兒在湖畔點起一堆篝火,我過去坐在篝火邊的木凳上和小男孩攀談。他們是來自瓦卡塔尼的一家人,男孩的爸爸和幾位朋友走步道,男孩的叔叔駕船做接應,與我相向而行。

  天漸漸黑了,篝火旺了,我坐在走廊看著男孩一家和他們的友人談話,話題是男孩都可以插上嘴的“無聊趣事”,男女老少,連比劃帶說笑,那麽投入,那麽可親。

  下小雨了,我回屋上床,窗外的篝火通明,人們聊得正歡。在女孩們的嬉鬧聲中,我閉上了澀澀的眼睛。

 

2016.12.14. 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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