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TAO

生活在新西蘭,隨手撚幾片草葉與朋友共賞
正文

2015走在夏天一,奧克蘭南區HUNUA地區公園森林步道

(2015-12-09 00:52:37) 下一個
 
1.獨行奇遇
    2015.12.6.晴天有時陰,1521度,西南風每小時37公裏。
    夥伴們有的走了有的在打理行裝,裝修工程比想象的順利,於是乎出去走走的念頭又冒了出來,很自然地想到擱置已久、向往已久的南區森林步道。我做好了獨行準備,但仍然在群裏發出通知,不出所料,夥伴們都脫不開身,但仍有兩位沒回音。
    早晨730從家裏出發,提前10分鍾抵達南下集合地。
    800沒有熟悉的身影出現,我獨自駕車沿1號高速公路南下,由GPS引導在466RAMARAMA出口離開高速,經ARARIMU RD.CELLING RD.。這一帶沒有規模的小鎮,幾處稀稀落落的居民區隻能算是小村子,但這裏的郊外的公路卻很奇特,彎彎曲曲、起起伏伏,不像走在平原,恰如行駛在山裏,車子不可能超速,限速100公裏,跑到80已經勉強,更何況還有一個接一個的急彎。
    經過一條新修的路麵,掛著鮮瀝青的小石子,在陽光下閃閃爍爍,如撒在地下的一層黑鑽,那些被車輪撚起脫離表麵束縛的自由(砂)粒子,劈裏啪啦敲打著底盤,奏起一陣悅耳的小調。新西蘭的路麵等不到出現坑窪,隻要時間到了就翻修,質量之好工期之長都是破紀錄的。修路是一個很牛的工作,這半年修這裏,那半年修那裏,所有的路麵都在他們的計劃中,走到哪裏都能遇到限行的路標,即便是郊區山路依然質量上乘,絕沒有嶄新麵子公路和坑窪小區街道的鮮明對比。
    沿MOUMOUKAI RD.走到234號,GPS完成任務,也就是說前麵沒有住家了。車子拐上了一段沙石路,我努力回憶著讀過的介紹,沿著這條同名路走到底,看到一條通往某大壩的岔路也不敢冒然拐彎,繼續前行終於發現公園大門,進去後什麽沒有,依然是一條無盡頭的路。我仔細觀察兩邊,要走的步道口應該在這裏,果然看到路邊有一個步道口標識。
    開到路盡頭的停車場,也是一個露營地,足球場大小的草地一隅,孤零零地紮著兩頂帳篷,營地的所有家檔或者說公園的所有設施,就是一間帶浴房的廁所,一座燒烤爐及一個立著地圖的涼亭。兩位騎車的小夥兒,和涼亭前(顯然是露營人)的老者聊了幾句,騎著越野車撒著歡兒跑了。
    840最後一次檢查裝備:登山杖、相機、一小瓶水(300毫升)、一隻西紅柿及三個拳頭大小的黑麵包,把手中的地圖與看板做了比對,然後尾隨騎車人沿來路走去。在我的印象裏,剛才看到的步道口就是今天的山路起點。向前走了10幾分鍾感覺有點不對,地圖上明明標注著要經過水庫大壩,可哪裏有壩的影子。心裏忐忑不安,以前這些事都是老伴兒安排,今天什麽事都得靠自己,恰好一位壯漢從小路上跑出來,我打過招呼把地圖遞給他,誰知這家夥第一句話就說我來錯了地方,我讓他確定現在的方位,他拿著圖避開滴落的汗水,指指畫畫道不出所以然。罷了,我還是回原地問那位露營先生吧。道謝後他顛顛兒地跑了,我心裏明白,他和許多人一樣讀不懂地圖。往回走了幾步見他匆匆往回跑,我以為他到了終點開始回折,誰知他徑自向我奔來,我不自覺地握緊了登山杖。如果夥伴們隨行我通常不攜綴物,以方便挎大相機拍照,今天帶它的主要目的是防身。
    “對不起哥們,我剛才說錯了,這地方是對的,你應該穿過停車場往那邊走。”他氣喘籲籲地說完,扭頭又往回跑。
    看著他偉岸的背影,為自己瞬間的想法感到慚愧,但鑒於他剛才的表現,我還是決定訪訪露營者。走到地圖板前再次比對,然後向百米開外的帳篷走去,幾隻野鴨嘎嘎叫著飛過,順著它們飛行的軌跡看去,峽穀裏一道綠色的大牆現在眼前,不用麻煩別人了,大壩就在這裏,那哥們兒說的沒錯。
   
2.風的旋律
   920重新上路。從地圖上看,UPPER MANGATAWHIRI水庫好似一隻彎著尾巴的蜥蜴,大壩就建在彎成直角的尾巴上。它始建於60年代初,蓄水量1620萬立方米,是大奧克蘭區第二大土壩(水泥基礎,石塊、土方築成)。沿著車路走近壩堤,見一道閘門攔路,標明私家車禁入,我穿過閘邊的小門,沿著陡陡的坡走上近40米高的大壩。
    站在連接兩座大山的壩上,看峽穀捧起一灣碧水,野鴨靜靜遊弋,漣漪輕輕拂走,反光的鏡麵隱於視野盡頭的山坳。讀過圖片介紹,知道引橋所連接的,與壩體幾乎等高的標誌塔(VALUE TOWER)底部,築有與岩層相連的16米深水泥基礎,然後才有石塊砌牆,泥土填空的所謂土壩,雖然有看著讓人眼暈的排水通道,壩底部有粗黑的金屬管路,但白珍珠似的羊群在翠綠的壩坡上逍遙,會生出一種貼近自然的親近感。
    幾年前參觀美國胡佛大壩(HOOVER DAM),有安檢人員登車檢查,據導遊介紹,在禁地還有狙擊手監視,弄的人心裏很慌,賞景的情調大打折扣。可這裏是大奧克蘭區水源地之一,沒有安檢,沒有狙擊手,甚至於沒有管理人員,泵房的工作也是全自動的。
    走在空曠的大壩上,沐浴峽穀涼風,酸不溜丟的情感禁不住地往外冒,可沒人接茬隻能是傻(帽)冒。還是把自己留在畫麵裏吧。於是乎在壩堤上用手機為墊架起相機,把自己的身影和山頭濃雲間的那片蔚藍、撐著一麵麵厥葉傘的墨綠山坡、三兩隻戲水的鴨子、一群食草的羊攝到一起,比酸詞歪詩要好上許多。
    930依依不舍地離開大壩,沿著BILBURNE RD.前行,這是一條開在山腰的砂石車路,右手邊是一片茂密的人工鬆林,左手邊是連著湖水的原生態灌木林,10幾米寬的路麵掩蓋著一片青青牧草,草叢間碾出兩道清晰的車轍,朵朵海棠般大小的白花托襯著指頂大小的豔黃蕊芯,把車路繞著山腰送往密林深處,路邊間或出現一叢叢紫色的花棒,似曾相識,我馬上在群裏發布照片,說我闖進了魯冰花走廊,仔細觀察它不是魯冰花,是一種叫做毛地黃(FOXGLOVES)的雜草花,朵朵倒垂的小喇叭,繞著拇指粗細的莖杆綻開,組成一枝枝晏紫的花棒。
    山風在峽穀震蕩,它掠過稀疏的草尖,發出烈馬般嘶鳴;它走過厥的葉隙,闊葉、窄葉的表麵,發出一陣陣小學校禮堂校長訓話前的噪音,但靜下心能品出其中海潮般的拍頻;它闖入人工林攪起鬆濤彭湃,好似龐大的交響樂團,奏出無比的莊重、豐滿、立體的和旋;它吹拂著我的麵頰,耳畔回響起陣陣呼號,如遠處傳來的滾滾悶雷聲。
   
3.一個人的森林
    10:30發現RATA RIDGE TRACK入口,坐在路邊稍事休整,盤算著主環路需6小時,引路走了一個多小時,加上回程8小時走完當不成問題。
    小路幾乎沒有修飾,之所以能辨出輪廓,是因為走的人踏出來痕跡而已。我繞過一根根碗口粗的樹樁,踩著橡皮一樣的幹涸泥潭,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陡陡的山坡上攀爬。新西蘭步道一般都是沿著山脊而建,這樣會降低成本減少對山體的破壞,由穀底爬到脊背往往是最難走的路。雖然沒有傳說中的泥濘、塌方、山洪等危險,但少了“Z”型路緩衝,你隻能沿著直線往上攀,雖說有樹樁、手杖可以助力,但連續半個小時攀爬,不使出渾身解數是萬萬做不到的。
    山風在林子上空肆虐,淹沒了鳥的哀鳴,身邊涼氣襲骨,把透濕的T恤吹的拔涼。走上山脊,小路雖有起伏,但總算有緩有急。小路離開山脊下坡,估計主環路就在附近。拉著樹根蹭下了一處懸崖,小路出現分岔,一塊標牌寫著當前路名,另一條分岔與想象中的主路同向,是不是主路標牌丟失了,要不要岔出去?轉念尋思萬萬不可造次,一個人的森林,迷路將是致命的。
    11:20發現主環路MANGATANGI RIDGE TRACK的路牌,鬆了口氣,慶幸沒上岔路。坐下來休息,吃掉一隻西紅柿,還有半瓶水(150毫升左右),不敢輕易喝了。算算時間,剛才的估計有誤,要走出林子,起碼需要10個小時。
    11:35下到穀底,現一條清澈的小溪,徘徊片刻找到一處淺灘,踏兩塊時隱時現的石頭躍了過去,沿著小溪往上遊走,突然發現眼前的路標消失了。這可不得了,間隔五六米就會出現的橘黃三角標是前行的希望,沒了它就意味著被大山吞噘。馬上往回走,終於看到它在懸崖上向我招手。剛才還抱怨路陡難行,現在可好,仰頭看小路,橘色的小旗在頭頂招搖,傳說中的688米高峰,現在是從穀底開始起步。
    背風的山坡沒了喧囂,甚至於很少鳥鳴,隻有穀底湍湍的流水聲和籲籲的大喘氣,爬十幾步停下來歇一會,溪水聲漸漸消失,喘氣聲越來越急促,汗水淹過眼簾,沒有擦汗的家什,隻能摘下眼鏡用手背揉眼睛。那似乎在嘲笑我的小旗依然驕傲地飄在頭頂。
    一個多小時後終於上了山脊,雖然趨勢上行,但畢竟不那麽陡,畢竟有了緩衝。經常有巨樹倒臥在路上,經常發現朽木樁上長著茅草、寄生物甚至臉盆大小的野靈芝。
    沒有達到頂峰的意思,起起伏伏還是向上。林子裏似乎有了生氣,山風重新在頭頂上掀起鼓噪,已辨不出什麽樂音。林子似乎透亮,樹隙間現出藍天、海峽和海島,這該是泰晤士峽口和克羅曼多半島。一切跡象表明,我應當在短時間內發現最高峰的三角塔標。上上下下,起起浮浮,感覺明顯下行了,但終未見到688米製高點標誌,也許這條路不經過頂峰。
 
4.孤獨和危險
    下午205看到轉折點,走上UPPER MANGATAWHIRI TRACK,還有五個小時的路,還有一個小麵包,最後一口水也喝幹了。
    路上出現一灘灘泥濘、更多的臥樹、成片的塌方區,要想方設法繞過去。上坡陡下坡更難。上坡累的拔不動腳,下坡膝蓋出現劇烈的疼痛,饑腸轆轆渾身乏力,但沒有唾液幫助,那隻小黑麵包隻能委屈地躺在包裏,走幾步就要坐下來歇歇。慶幸夥伴們沒有隨行,但沒了人氣,我這隻號稱林子裏的“老鳥,”感到空前的孤獨,被一種莫名的恐懼包圍。這裏離鬧市不遠,時不時還有手機信號,可就是沒人,甚至於鳥都比我家院子裏的少。好在經常收到夥伴們的信息,他們發來的一個字,一個小卡通都給我莫大的激勵。
    我曾經參加過42公裏的馬拉鬆賽,一年間積累了五塊馬拉鬆獎牌,膝蓋從未出現問題,生平第一次隻身探險,準備如此不周,遭遇如此難堪,何顏自詡“老鳥。”躺在鬆軟的腐葉上,辨析著幻覺中人類的各種聲音。除了早晨遇到的跑步哥,大路上遇到的四五個年輕人,五個多小時過去,竟沒見到一個人影,森林裏一派與世隔絕的死寂。也好,不經風雨何以見彩虹,沒有饑渴難耐、傷痛襲擾,何以積累自詡的資本,自己鑽進來就要自己走出去、爬出去。有點困乏,閉上眼就能睡過去,但此地不宜久留,天黑前必需走出林子。強打精神爬起來,坦然麵對當前的處境,迎接前方將要出現的許多未知。
    400左右下到穀底,遇見一汪積水,細看能發現一絲緩緩的水流,麵對救命水顧不了許多,拿出瓶子灌滿,咕咕一口氣喝下,沒有比這個更好喝的飲料了,幹渴的細胞一下子活絡起來,苦澀的骨節瞬間得到潤滑。再來一瓶吃下黑麵包,再灌一瓶帶走。想當年帶領大學生們與老山將士座談,他們喝一口泥坑裏的渾水,再咽下一把黃連素片,相比之下我喝的山水該是最幹淨,最甜的。
    430走到一處岔路口,向左拐指向我來時的車路,向右拐是一個陌生的、地圖上沒有標識的目標,經驗告訴我,右拐應是我事先設計繞行水庫的線路,但目前我已經沒有了冒險的資本,猶豫片刻,還是走上保險的來路。
   地圖上短短的一條線,走起來那麽漫長,爬上一座陡坡來到一處製高點,悶在林子裏這麽久,第一次發現視野這麽敞亮。青山綠水間,一汪亮亮的水影,告訴我那就是重生的起點,UPPER MANGATAWHIRI泊車場,目測距離應有10公裏左右。
    開始下山,坡更陡了,但出現了新修的木台階。看著扔在路邊的殘餘木料,心中感到一絲溫暖,畢竟是有點人氣了,不用再拉著藤條蹭陡坡了。可右腿突然抽筋,坐在台階上動不了,與膝蓋疼痛相比,這是更危險的信號,我四下觀察,看有沒有直升機可以降落的開闊地,一旦求救,該如何向他們發信號,能否在安全的地方點燃一堆篝火。胡思亂想之際突來一靈感,下坡抽筋,用上坡的施力以毒攻毒。此方果然奏效,往上爬雖然費勁,但筋絡舒展開了,膝蓋也不痛了。正所謂求人不如求己,自救是萬能的鑰匙。
    530走到PIGGOTS CAMPGROUND,一間帶廚房、廁所的小木屋,一隻野外餐台,空蕩蕩沒有人影的露營地。想起公園門口的大門,一般規律該是700關閉,前麵雖然是車路,但目前的狀態需要抓緊時間才能趕回去。沒有大的起伏,沒有困在林子裏的危險,但行進速度還是快不起來。我設想如果出不去,就呼喚夥伴給我送飯,索性讓他們一起來聚聚,或者加入露營者行列,用身上帶著的現金,買他們一些吃食。
    650走到車前,駕車就向外跑。
    700剛好出大門,停在門口向老伴兒、向夥伴們報了平安,離開的時候大門也沒關,似乎沒有關門的意思。看了一眼記錄儀:30.26公裏。
    800到家洗澡更衣,回答了朋友谘詢的問題,然後做了一道在林子裏就想好的摯愛:“白菜燉粉條。”在電腦前一邊輸入照片,一邊喝冰啤酒,一邊整理記憶。
    1000上床,突然兩條腿劇烈抽搐,平躺不是,側臥也不行,痛的嗷嗷叫,想起以毒攻毒療法,索性站起來,哆哆嗦嗦地移到沙發上,翹起腿勾腳背,疼痛除困意到,不知過了多久,咪咪愣愣被凍醒了,毛巾被就在腳前,可怎麽也夠不到,腿不能動就慢慢轉動沙發,一點點將它拉過來蓋在身上入睡。
   
2015.12.8.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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