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二(舅)哥,是我老弟。是個貌似粗曠,內心細膩,談吐幽默的人。身高一米八二,大臉盤子,標準東北漢子形象。曾經有一小賊,偷東西被他截住,小賊狗急跳牆掏出刀欲逞凶,二哥瞪了他一眼,翁聲道:“小兔崽子,大爺我玩刀的時候,還沒你呢!”小賊尿褲,扔下東西落荒而逃。二哥是個辦事“敞亮”,特講義氣的人,他的一幫朋友,都是幾十年交情。他的哥們在他生意起步時可以鼎力相助包括借錢給他,同樣,哥們的兒子出國留學,回國找工作,找對象,二哥會象張羅自己的事一樣,我們每次回家也都是他忙來忙去負責接送。二哥是個細心的人,他陪我們看望老叔,還替我們備好高級茶葉作為禮物,我們請大家吃飯,他拿出多年珍藏的五糧液。我們每次回新西蘭,他都會送幾件自己珍藏的寶貝給我們帶回來。二哥是個非常幽默的人,他能隨時隨地,因人而異的拋出各種尬噠話噎你,讓你哭笑不得,忍俊不止。二哥的豁達豪爽,讓他的外甥我的兒子打小就成了他的粉絲,愣是認二舅做“師傅”,表示敬慕佩服。聯係去中國工作時,兒子的第一個計劃就是看望師傅,並在第一個假期帶二舅回新西蘭來玩,還要求我們到時候要‘善待’他的師傅。其實二哥是個文人,當年做過報社記者,寫過許多精彩文章,影視腳本。最近在QQ上調侃我們的歸國行,寫了幾個字,文采可略見一斑:
“某師,紐籍華人。壬辰仲夏,攜妻返鄉。曆經月餘,眼界大開。在時,常於酒後狂吐之餘驚歎祖國之偉大,同胞之幸福。也曾手舞足蹈,感念我黨之牛逼,社會之和諧。及至返家,某日獨自小酌,方才頓悟,原來此行卻也漏洞百出,謬誤連連;上長白難見天池,爬嶗山難至嶗頂,登東嶽難見日出,至水泊難見梁山。草原之旅不現牛羊,查幹之行未食魚鮮。雨後磨盤山滾成泥人,正午龍潭山險些暈厥。酒局不斷,幾成夢魘。饕餮增肥,因瀉陡減。循環往複,不一而足,貓天狗天,可謂千錘百煉。瞑想良久,百思無解。及至酒精上頭,難以為持,懵懂之中,紐籍華人某師索性雙手提發,引頸向天,大喝一聲:親,介是腫麽了?然後就睡覺去了”。
2.人參故裏撫鬆
7月4日早7時許,二哥駕車,載嶽母和我們由吉林出發,中午時分抵達撫鬆。
撫鬆縣位於吉林省東南部,長白山西北麓。境內奇峰林立,江河縱橫,有浩瀚的長白山原始森林,壯觀的火山山脈,密布的火山礦泉,獨特的冰雪風光。更為重要的,它是早年嶽父母曾經工作過的地方,老伴當初也是“口銜人參”在這裏出生的。嶽母此次隨行,一個主要的目的是重遊別離四十幾年的故地,探訪多年未謀麵的老朋友們。
車子過了鬆花江大橋,從橋兩側及路燈上的裝飾的人參花告訴我,老伴兒常念叨的人參故鄉到了。我沒見過人參花,但藝術加工後的人參花確實有點憨態土氣。這種思維體現在建築物及廣場的設計上更是令人不可思議。車後座,嶽母的情緒有些異樣了,她緊盯著前麵的路,嘴裏呐呐道:這裏應該是十字該(街),原來郵局就在這。這裏是不是縣委?武裝部也在這裏。這是北大該,咱們住的小南該就在那邊。但很明顯,她是憑記憶來判斷的,因為與中國其他地方一樣,轟轟烈烈的大拆遷,大建設,早把曆史痕跡抹沒了。沒心沒肺的老伴卻無動於衷,看著窗外的景色一臉茫然。也許,出生地對她而言,隻是個傳說,隻是幾張留著蘑菇頭,穿著大褲衩,拿著小皮球的照片。
午飯後聯係了嶽母50年前的老同事夏姨,問清地址後送嶽母和老伴到她家,我和二哥計劃到30華裏外的溫泉度假村過夜。途徑小市場,二哥張羅給夏姨買點水果,結果停車時不小心車子撞到路邊道崖子,輪胎爆了。
夏姨派人接走了嶽母和老伴,我倆換上備胎來到一家輪胎店。不怎麽年輕但很有風度的女老板看了下說:“有日本胎可換”,“不行,日本貨絕對不用”,二哥是個抵製日貨的右派。“那就換美國胎,但要換四隻”,老板喜滋滋地說道。二哥開始糾結,本來計劃是堅持到十月份換一套全新防滑胎(這在東北極寒之地是非常必要的),現在換新的算怎麽回事。沒辦法,二哥給遠在長春的朋友打了個電話。長春回答:“你們等著,我聯係一下當地的哥兒們”。下午兩點多了,外麵還在下雨。今天去洗溫泉的計劃肯定不行了,我心裏想。
輪胎店處在撫鬆僅有的一條繁華大街上,雖然是雨天,但街上仍然是車來人往,熱鬧非常。在吉林市我已經習慣了人車無序的亂闖,我也在幾天內速成,迅速掌握了“中國式過馬路”的技巧。現在看小鎮,吉林市的景象就是小巫見大巫。人可以在馬路上瀟灑的直行、橫行、任意行,農用三輪車、轎車、電瓶車鳴著汽笛快樂的擠在一起。更有甚者,有台私家轎車竟停在路中間,和另一台停在路邊的車聊天。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一個年輕人出現在我們麵前,“二位是蔡大哥的朋友吧,我們老板讓我來 . . .”。隨他來到另一家輪胎店,老板早已侯在那裏。抽支煙的功夫,解決了我們的問題,小夥子還要請我們吃飯。謝絕了人家的好意,老伴來電話了,她們又聯係上了老朋友呂叔,讓我們到縣公安局門前接她們,一道去另一位令我久仰的嶽父母的老朋友張金泉張叔家。
張家老宅位於撫鬆城裏一處不顯眼的地方,高樓林立的縫隙裏,保留著一幢青磚瓦沿頗具古風的院牆圍起的二層小樓。張家老宅曆經磨難,也曾被共產瓜分,十幾年前由中朝兩國政府出資,由中科院古建築研究所設計改造維修,才有了今天的麵貌和規模。進了大門,張叔不在,家人說他出去給我們買香瓜了。站在門廳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整個院子差不多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種滿了各種時令蔬菜,一條小徑蜿蜒曲折的引你徘徊於壟畦之間,各種顏色的菜花努力地綻放著,似回報主人的精心培育,十幾隻小雞在雞籠中安靜地啄食。
張叔回來了,帶著撫鬆特產香瓜。他雖年近八旬,但身板硬朗,人很精神,就是有點耳背。
老宅樓下是個近百平米的大廳,整麵牆上掛著朝鮮畫家創作的油畫,“金日成與張蔚華”,客廳裏麵是個私人展覽館,記錄著張蔚華烈士和金日成一道成長,一起抗日的曆史,陳列著張家多次訪問朝鮮金日成送的各種禮品。二樓是生活空間,整幢樓內麵積五百多平米。臨出門,張叔還送了一本呂明輝著“金日成與張蔚華”的書給我們,還特意在扉頁上題字簽名。
大家冒雨來到了位於城南的張蔚華烈士墓地瞻仰,這裏有金日成親筆題字並從朝鮮用專列送來的紀念碑:“張蔚華烈士的革命業績是朝中人民友誼的光輝象征,烈士的崇高精神和革命業績永遠活在人民的心中。”
張蔚華與金日成相識於上世紀20年代,上小學時兩人同班、同桌。共同的誌向使他們投身於抗日救國的行列,在凶險的鬥爭中結為患難之交。張蔚華與金日成在撫鬆開展了許多革命活動。二人創辦了朝鮮現代史上第一份革命刊物《新日》,金日成組建“反日人民遊擊隊”之初,張蔚華先後兩次幫助購買武器,並多次向遊擊隊提供了藥品布匹等物資。後來,由於叛徒出賣,張蔚華被日本人抓獲。日本人企圖以他為誘餌,誘捕金日成。為了掩護好友脫身,年僅24歲的張蔚華毅然決然地服毒自盡,留下了年輕的妻子和一子一女。那個兒子就是今天的張叔。金日成在他的回憶錄中這樣寫道:“張蔚華在朝鮮人民中被譽為朝中友誼的象征,我國人民不分男女老幼,都懷著虔誠的心情緬懷著為朝鮮革命建立了豐功偉績的張蔚華”。
曆經磨難,張金泉聯係上了金日成,並90年代初第一次應邀訪問了朝鮮,金日成給了他們親人加貴賓的禮遇。至今,張家仍與朝鮮保持著密切的聯係。
晚上,在公安係統工作的呂叔的兒子做東,宴請我們一行及張叔,夏姨。我再次被東北小鎮的淳樸民風鎮住了。這才是真正的吃大盤子,那盤子,準確地定義該是盆子,是普通飯店盤子的三倍,再盛以半個巴掌大小的豆腐塊,兩指寬半尺長的東北大豆角,焦黃的土豆,新鮮的野山菜,涼拌豬嘴菇等特色大菜,佐以當地聞名,當年張蔚華金日成結盟時喝過的“二鍋燒”。不醉哪對得起東北父老,沒二話,整!
當夜,我和二哥宿於小南該“大中華”旅店。睡至半夜,被二哥那如雷鼾聲震醒。碾轉反側,直到天明。早餐時我剛要譴責他,他卻衝我抱怨:“前半夜我根本撈不著睡,你那呼嚕打的也太有水平了”。我被噎住了。
2013.9.24. 於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