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632年伽利略出版了他的不朽名著《關於托勒密和哥白尼兩個世界體係的對話》。書中,他采用三個人對話的形式,就兩種宇宙體係作了四天的談話。
第一天,討論了亞裏士多德關於天體的組成與性質完全不同於地球的理論,用大量天文觀察事實,證明了亞氏的觀點是錯誤的。
第二天,論證了地球的周日運動,運用他所提出的相對性原理,給出關於地球自轉的簡潔數學說明。
第三天討論了地球的周年運動。第四天討論了潮汐運動。
縱觀人類文明的發展,代表傳統思維體係的所謂舊世界與代表“當代”思維體係的所謂新世界,隨時都在碰撞,但隨時又在對話。我們可以在兩個世界的不斷碰撞中發現他們的差異,在他們持續的對話中發現社會進步的軌跡。伽利略在書中所揭示的“碰撞”和“對話”,是有史以來人類第一次對一個完整的理論體係進行係統的、科學哲學的批判,其意義是劃時代的。
三百多年後的今天,我們也遇到了同樣的,兩個世界的碰橦問題。在家庭、學校、社會,尤其在移民社會。受傳統東方文化教育的家長與現代西方文化熏陶出來的學生,展開了一場全麵、立體、曠日持久且分不出勝負的“戰爭”。
作為一名教師,作為一名有機會深入接觸學生和家長的家庭教師,每每與學生促膝相對,看著一周七天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排得滿滿的時間表;聽著那變聲期特有的,如泣般地訴說。每每與家長把盞論茶,傾聽他們對撫育子女的辛酸回憶;教育子女的龐大規劃及望子成龍的美好憧憬,我的心會隱隱作痛。能同時接受來自兩個世界的信息,是我的榮幸,但除了傾聽之外,能在兩個世界之間搭橋,讓兩種觀念融匯,進而求得共識、進步,也自然的成了我的責任。
借大師的模式,我也設計了三個人物:媽媽,兒子和老師。媽媽和兒子代表兩個世界,老師是中立的傾聽人,他努力地讓兩個世界對話溝通並由衷地希望媽媽的世界能與時共進,孩子的世界能少一些激進多一點中庸。他盡可能地以科學的方法去評斷兩種觀點,去緩衝兩個世界的對立。
第一天:關於“電腦”的對話
媽媽:電腦、網絡是時代的產物,我們都離不開它。我也在電腦上寫文章,理財;在網絡上購物,讀新聞,聊天。但我從來沒耽誤了接送孩子,雖然偶爾忘了做飯。
孩子:電腦是我最好的夥伴,它告訴我這個世界的一切。很多想知道但又不可能從媽媽那裏知道的秘密,它都毫無保留地告訴我。電腦也是我與學校溝通的工具,很多信息,包括很多家庭作業,老師都是放在網站上的。我們寫的論文,也是通過網絡發給老師的。
老師:電腦是人類的幫手夥伴,這是共識。媽媽和孩子有自己的電腦,就像有自己的衣物一樣平常。它構建了我們與世界溝通的平台,提供了儲存私人情感的空間。毫不誇張地說,今天沒了電腦沒了網絡,我們將不能與世界同步。
媽媽:電腦遊戲,萬惡的電腦遊戲,它腐蝕了一代人,害了一代學生,尤其是男學生。我們家那位,讓他寫功課,不超過一個小時,就會喊累,可玩起遊戲,他會像瘋子一樣,不吃不喝不睡。我實在是不明白,在那個虛擬的世界,幾個動畫小人,竟能讓這麽多孩子為之瘋狂。
孩子:我也不明白,媽媽為什麽對遊戲有這麽大的仇恨。我承認我很著迷。在那個虛擬的世界裏,它能讓我拿起各種武器去戰勝惡魔;它能讓我組織起千軍萬馬,去攻城略地;它能讓我的想象力發揮到極致。每每遇到強大的對手,我會絞盡腦汁謀劃策略,與他決一死戰。這種刺激是現實生活中沒有的。
老師:我也是個家長,我曾經沒收過兒子的電腦。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竟然說,“一想到沒了電腦,放學後就不願回家。活著真沒意思。”於是乎,在一個冷風淒淒的冬夜,趁我熟睡之際,他步行近一個小時,去網吧瘋狂。小男學生啊,大男學生,我從教近30年,親眼目睹了你們的衰退,我由衷地為你們感歎。目前,男學生的學習成績普遍低於女學生已演變成一個世界性問題。近10年來,中國高考狀元中男生的比例已由66.2%下降至39.7%。我昔日的同事曾無奈的對我說,他已經連續三屆沒招到男研究生了。而美國媒體甚至斷言:“女學生在學習方麵似乎建立了一個羅馬帝國,而男學生則像古希臘一樣日趨衰敗”。
我明白,任何人都無力扭轉乾坤,都不可能讓中國的男孩,美國的男孩一夜間覺醒。但我們應當反思,為什麽不能讓我們的教科書象網絡遊戲一樣吸引人。為什麽不能設計一個虛擬的空間,讓男孩子們的聰明才智得以發揮,把撒野的精力傾注到科學的創意中來。
媽媽: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每天我會讓他玩半小時,周末玩一小時。假期玩的更多一些。可他每次都違規。不得已,隻能采取強硬措施。和老師的方法類似,平時他的電腦是不可以開機的。
孩子:你們真的不懂,我們今天玩的是網絡遊戲,成員來自不同國家,湊到一起很不容易。再說你一個人走了,整個團隊就完了。我不要求每天玩,但能不能讓我一星期玩一次痛快的。
老師:為什麽不能?有勞,有逸,有張,有弛,我看可以。但需要找一個合適的區間,討論一個能讓雙方接受到尺度。
媽媽:絕對不行。你讓他痛快,他就會放肆。一天盡興,幾天不精神。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這種有規模,有組織,有對手的遊戲,牽扯太多精力,浪費太多時間。必須停止!
孩子:這是霸權!這是獨裁!總是把我們當小孩,不跟我們認真地討論問題,把你們“自以為是”的東西強加於人。學校的老師,教會的牧師從來不這樣。再說,媽媽也在網上混。媽媽的網友已經過百了。
老師:網絡遊戲已成為一種產業。電子競技已成為一種運動,據說還要申奧。現在的男孩兒湊到一起,如果不懂遊戲的語言,他會孤單,會成為另類。所以,過激的手段不可取,但不加限製的縱容也不可行。有自製力的孩子都是相似的,玩遊戲上癮的孩子卻各有各的不同,故很難製定一套固定的方法去約束他們。你關他的電腦,他還有iphone, ipad;你鎖定所有硬件,他還有朋友,社會上還有網吧。所以,行之有效的辦法還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講一個真實的故事,也許有說服力。有一位爸爸在原居地工作,媽媽帶著三個孩子在這邊讀書。除了送孩子上下學,補習,鍛煉。在家的時候,媽媽總是和三個孩子坐在同一張桌旁。孩子做功課,媽媽在讀書。孩子做自己的功課,媽媽讀自己的書。日複一日,媽媽陪著孩子讀書,成了全家的習慣。我曾經問過這位媽媽,你是怎樣做到持之以恒的。難道沒有你喜歡的電視節目,沒有朋友可以聊天,煲電話粥嗎?她回答的很坦然,“孩子不在家的時候做自己的事”。“孩子大了,還能聽你的嗎?”我又問。“老師不是都看到了嗎?我的孩子乖。”她回答的仍然很平淡。我無語了,每個家長都頭痛的問題,她卻處理的這麽簡單。
第二天:關於“愛好”的對話
媽媽:我小的時候,想學鋼琴,想學跳舞,但沒有條件。今天我的孩子學的東西一定不要比別的孩子少,“不能輸在起跑線上”。聽說入讀哈佛這類世界名牌,沒有文體特長是不行的。
孩子:曬曬我的時間表。周一到周五我不得閑,周末也不讓休息。數學,物理,生物,化學,英文。每科都有輔導老師。還要學小提琴,鋼琴,遊泳,打籃球。
老師:愛好,有“愛”才能“好”。花那麽多錢,費那麽多時間,學那麽多課外的才藝,對一個精力和興趣有限的teenager真的必要嗎?麵麵俱到真的能學好嗎?起跑線的“台階”到底有多高。除了優秀的成績以外,入讀名校究竟有什麽其它額外的要求?為回答這個問題,哈佛大學的校長曾經舉辦過一個家長會,讓已經入讀哈佛的學生家長和正欲報名讀哈佛的家長交流心得。成功家長介紹的經驗五花八門,有各種才藝的;有社會工作出色的;有舍己救人的;有發明創造的,......其他聽眾都蒙了,因為這些經驗大多不可複製,於是大家把目光轉向校長,讓他發表見解。他沉思了一會兒,回答了一個詞:“commitment” --“執著”。他說,每當他麵談報名者時,都會讓學生舉出一個例子,“在過去的十幾年,你曾執著地幹了什麽事”。研究表明,許多科學史上的偉人以及近代諾貝爾獎的得主,其性格、談吐、家庭背景和研究領域都不一樣,但有一個特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執著”。哥白尼花費14年的時間用肉眼觀測星體的相對運動;法拉第花費十年時間做電磁感應實驗;伽利略的這本書也花費了他整整六年的時間。“執著”是成功的朋友,“執著”是失敗的敵人。
媽媽:太棒了,這正是我想說的。執著、努力事竟成。再說他比原居地的同齡孩子輕鬆多了。即使在這裏的孩子也不一樣,朋友家的小孩,鋼琴過八級,還是市青年愛樂樂團小提琴手,在學校各科成績都是優秀。我的孩子哪裏比別人差?為什麽要比別人差?他要是也能執著地學一樣才藝,肯定能成功。
孩子:最討厭媽媽們比小孩了。我很累,很煩。學這麽多東西,沒有我喜歡的。鋼琴,小提琴我也能過八級,但我不想搞音樂,也成不了音樂家。我喜歡打籃球,踢足球,但身體素質決定我成不了球星。我不喜歡的東西,不可能執著地去追求,所有這些都是給媽媽學的。
老師:“比較”是認識對象間相同點或相異點的邏輯方法。它可以在異類對象之間進行,也可以在同類對象之間進行,還可以在同一對象的不同方麵,不同部分之間進行。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可以把它變成一種有目的有計劃的認識活動。但比較必須在同一關係下進行,必須選擇與製定精確的,穩定的比較標準,在不同的對象中探求相同點;在相同的對象中探求相異點(參見:張巨青主編《科學邏輯》)。媽媽的比較對象是“友人的小孩”,相同點是:年齡相當,家庭背景相同,所以他們應該一樣。但比較一下相異點卻不難發現,除性別不同,性格不同以外,兩個孩子對同一問題的悟性和堅持同一理念的韌性也是完全不同的。一個成年人,一個家長對待自己時,往往“以己之長量他人之短”;對待孩子時,卻反其道而行之。這兩個孩子我都認識,也可以給出比較的另一方麵。英文寫作,他得到全年級最高分,而她就稍遜;打羽毛球,他是校隊選手,而她卻平平。
媽媽:我沒想讓他成為音樂家,球星。技多不壓人,說不定哪天他所學的哪種技能就會幫到他。古今中外,許多成功的大人物,都是無意中成功的。現在不喜歡沒關係,慢慢練,說不定哪天就喜歡了。還是那句話,“執著”就會成功。沒有一定的引導,沒有一定的約束,他不可能發現自己的“愛好”。
孩子:天哪,地啊,媽媽咪呀。說得太輕鬆了!“慢慢練”?我付出的是青春,我消耗的是一生中最燦爛的幾道年輪。那些大人物無意中成功的故事,都是後人編出來糊弄小孩的。沒有興趣,怎麽慢慢練?沒有愛好,哪來的“執著”?
老師:介紹幾個事例,也許能說明點問題。一位爸爸為使女兒能進國家青年高爾夫球隊,讓老婆照顧自家的生意,自己成了女兒的專職球童,全天候陪女兒,滿世界打比賽。現在,女兒的成績達到同年齡組國家排名前20,學習成績也不錯。她的目標就是以高爾夫的成績幫助她進哈佛或相應的名校。另一位爸爸陪兒子滿世界打網球,少年時成績優秀。打入青年組就出現了體能的問題,成績在徘徊。他的學業很好,目標也是進常春藤聯盟。
現在的孩子有點特長是很正常的。但學什麽學多少值得討論。孩子的“愛”與“好”是需要耐心和時間去慢慢發現的。強加給他們的,定會有副作用。某項技能若能專業化,或有相當成就,需要很大的投入,同時也要承擔太多的風險。這兩位爸爸的過人之處並不是花費金錢的多少,而是一種犧牲自我,非常人所能及的境界。KIWI家長在這方麵也有很多成功經驗。一般地說,他們允許孩子隨心所欲地學,不求結果地練。一旦發現孩子的特長所在,他們也會不遺餘力的去支持。
第三天:關於“優秀”的對話
媽媽:孩子的爸爸很優秀。畢業於名牌大學,就業於著名大公司,創業成功於而立之年。有其父必須有其子。現在條件這麽好,一定要青出於藍勝於藍。
孩子:我很崇拜爸爸,但我不是他,沒生活在那個年代,不可能吃那麽多苦。再說那時競爭也沒有現在這麽激烈,我不可能比爸爸優秀。
老師:什麽是優秀,怎樣定義優秀?知識界的精英,商界的翹楚,運動場上的冠軍,都是公認的優秀。但除了這些皎皎者,一個遠近聞名的修車技師,一個為了孩子犧牲自我的媽媽,一個有口皆碑的好廚師,一個救人於火海的消防員,是不是也可稱為優秀。天生我材必有用,為什麽要按某個特定的模式,去塑造不同的人呢?優秀和快樂是不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呢?
媽媽:和他同校的一位學姐,也是老師的學生。彈鋼琴可以做老師,學數學可以做家教,拉小提琴可以開獨奏音樂會。每周到養老院做義工,考試幾乎都是滿分…
孩子:怎麽能和她比?她是個天才。不管什麽科目不用太多時間就可以學好。連老師都說,她是我們學校十幾年來最強的。
老師:大致可以把人分為兩類,一類是天才,一類是正常人。天才經過努力或花費較少的時間,就可以達到“優秀”。正常人經過努力,可以成為人才,非常的努力,才能達到“優秀”。“曹植稱象”,“高斯算數”,“司馬光砸缸”這些故事說明有些人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而牛頓,愛因斯坦,少年時期卻很一般。所以,不能做簡單的類比。
媽媽:他小時候也很棒。三歲時就能背唐詩,唱英文兒歌。七歲時的畫作就參加過原居地市裏的少兒畫展。小學時參加過數學競賽,而且拿了大獎。移居國外壓力小了野性大了,越來越不聽話了。最受不了的是他竟然陶醉於平庸,滿足於現狀。
孩子:小時候的把戲都是媽媽導演的,沒什麽了不起。將來我的小孩,肯定不學那些無聊的玩藝兒。我要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我想自主地支配自己的業餘時間。也不一定都耗在電腦上,我可能做一些喜歡的健身運動,也可能參加一些公益活動。我很喜歡做木工,鐵工,畫漫畫,寫文章。我也喜歡開車,開飛機。
老師:媽媽在這裏成功地運用了“類比”的推理方法,把不同的兩類對象進行比較。爸爸很優秀;鄰家的孩子很優秀;你小時候很優秀;......你是爸爸的兒子;你是鄰家小孩的同齡人;你從自己的小時候走過來,所以,“你現在應該優秀”。媽媽由此得出的結論,是或然的還是必然的,無需過多地討論,但媽媽在認識上的進步是不容置疑的。她已經擺脫了單一的,簡單“比小孩”的模式,全方位的選取類比對象。縱向比小時候,橫向比爸爸,比鄰居,並發現比較對象的共有屬性進而推演出自己的結論。
媽媽:老師把我神化了,我沒那麽理性,也不懂什麽方法,我說的都是事實。
孩子:媽媽的故事是真的,但媽媽的結論是強加於人的。我的好多洋人同學也很棒,但他們都很happy,因為沒人逼他們做自己不樂意做的事。
老師:一般地說,西方人在教育方麵表現更多的是對孩子的尊重。有一位KIWI家長,住在有一線海景的房子裏。但他既不是醫生,也不是律師,他隻是個電工。兒子在學校參加了帆船隊,在社區參加了足球隊。現在要求學數學,他就把兒子送來了。兒子想學什麽他都支持,但他想讓兒子學什麽,一定和兒子商量。是什麽材料他不介意,能成就點什麽全靠自己努力。奧巴馬最近在很多公開場合一再褒獎中國的中學教育,激勵美國學生進步。但我們自己明白,從小學就進行“奧林匹克數學”專項訓練。層層選拔,到中學時再挑出幾個專業選手和他國的中學生比賽,取得點成績,拿幾塊金牌算不了什麽。別被奧巴馬忽悠了,等我們的科學家拿諾貝爾獎成為常態之時,才是我們傲視群雄之日。
現在的孩子太累。家長給他們的寄托太大,為他們樹立的榜樣太多。需要他們學習的知識在不斷地膨脹。我上大學的時候,經常為自己會微積分而沾沾自喜,而今天解微分方程已經是中學生的普通習題了。再加之電腦手機的普及和信息社會的太多誘惑,他們的精力被稀釋了,注意力被分散了。所以該給他們更多的理解,少灌輸一點經我們修飾過的“優秀”理念。首先讓他們身體健康,心理健康。然後再亦步亦趨地,去攀爬科學的山坡,藝術的山坡或者其他理想的山坡。爬到那個山頭,就看他的能力和造化了。
第四天:關於“前途”的對話
媽媽:孩子的爸是醫生。他也必須成為醫生。至少也應該學生物工程。
孩子:爸爸太辛苦,太累,承受的壓力太大了。現在醫生和患者的關係,太難處了。我不想當醫生。我想學ART,我想成為藝術家。
老師:很多學生都不知道自己該學什麽,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追求,應該鼓勵。
媽媽:想搞藝術。怎麽可能,他沒這個天賦。藝術家不是誰都可以做的。饑一頓,飽一頓的藝術家不在少數。實在點,別做夢。
孩子:“實在”是什麽?“實在”就是滿足媽媽的虛榮。我可以考慮將來做什麽,我會找到一個實在的行當,但選擇必須是我喜歡的。
老師:年輕人應該做夢。有夢才有追求,才有理想。即便有些輕狂,不妨讓生活來教育他。讓年輕人走自己的路,我們可以做參謀。有時我們應當理解甚至容忍年輕人的失敗。相信他們會從失敗的泥坑裏爬起來,彈掉灰塵,繼續向前走。
媽媽:想不通,氣死我了。一個家庭兩地分居,我放棄了原居地理想的工作到這裏陪讀。近十年的光陰都消耗了。我老了,兒子大了。他給我的答案竟然如此荒唐。
孩子:我也想不通。這麽簡單的道理,媽媽都不懂。我是個有思想有判斷能力的人,我要走自己的路,有什麽不對。
老師:曾經有一位年輕朋友找到我並對我說:“老師,我要讀工程係,您教我學數學,物理。”我的回答當然是“沒問題。”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發現邏輯推理不是他的強項,因為他的思維是跳躍的。我還發現他很善於交際,在語言學習上也很有天賦。除了中文,英文以外,他的日文水平也相當高,還準備學韓文。我坦率地表明了自己的觀點,鼓勵他發揮自己的特長,不要人雲亦雲,以為華人隻有理工方麵的特長。他很高興,認為老師很理解他,同時又和媽媽做了溝通,準備再認真思考一下,然後決定誌向。
媽媽的觀念不一定保守,那是幾十年的經驗之談,實在而全麵。孩子的想法不一定片麵,這畢竟是他之所好,他之所愛。有愛有好,對孩子來說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到這個火候,不能攔他,也不用扶他。讓孩子走自己的路,摔自己的跟頭去爭取自己的榮耀。
媽媽:老師在和稀泥。雖然有些道理,但我想不通,也不敢放手讓他去試。有一個朋友的孩子今年學一個專業,明年又換一個科係。讀了八年大學,至今還沒畢業。讓他走自己的路,隻有摔跟頭的份。
老師:和稀泥就是對話,就是溝通。媽媽孩子不應對立,應該妥協。對話求得共存,妥協求得共進。八年還沒完成學業的,絕對是個特例。對自己的孩子應該有信心。伽利略從小表現聰穎,17歲時被父親送入比薩大學學醫,但他對醫學不感興趣。由於受到一次數學演講的啟發,開始熱衷於數學和物理學的研究。最終成就為人類文明史上第一次在科學實驗的基礎上融匯貫通了數學、天文學、物理學三門科學的劃時代巨人。
孩子:曆史上的偉人之所以取得偉大的成就,是因為他們走了一條自己喜歡的路。懇求媽媽讓渺小的我向曆史的巨人學習。讓我走自己喜歡的路,我一定不辜負媽媽的寄托。我一定讓媽媽為我驕傲。
媽媽:這是真的嗎?我有沒有聽錯。若果真如此,我還能說什麽呢?
老師:千真萬確。我相信,這真是他的發自心底的感受;我相信,這也是我們對話的成果;我相信,將來會有那麽一天,我們會為他的成就而舉杯。
十幾年前,我的一位學生,考大學時選擇了物理專業。爸爸不同意,就和他一起找老師商量。我問他:“你的成績很好,學工程,讀醫科都有條件,為什麽學純理科呢?這條路很窄,很難”。他很堅定地回答:“很難,我知道,前途如何我也管不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喜歡”。於是乎,他毅然決然地走了下去。不久前,他爸爸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選物理專業是選對了!因為他在悉尼大學讀博士期間,在材料科學領域取得了傲人的成績,為此澳洲國家電視台為他做了一期專題節目。美國、法國的幾個國家級權威機構,都已經向他發出了合作的邀請。
媽媽:太感人了,我真的,真的希望,我的兒子也會有這麽一天。
孩子:請老師為我作證,請媽媽放心。我要走自己的路,去創造屬於自己的榮耀。
老師:穿越曆史,再和一次稀泥。托勒密關於天體的理論,也是當時科學的權威論斷。隻是由於觀測水平的限製,不得已給出一個數學上極為繁複的模型。伽利略也並非純粹“批判”。他隻是認為,上帝創造的這個世界,不可能這麽複雜。應該給出新的科學哲學意義上的重新解釋。伽利略的新世界也並非完全正確,他的關於潮汐現象的理論解釋就是錯的。新舊兩個世界觀念不同,但他們都是科學。都在努力地揭示天體的秘密。所以他們可以對話。
媽媽的世界保守卻充滿愛,兒子的世界激進卻充滿朝氣。碰撞是不可避免的、長期的,所以對話也應是隨機的,持久的。在這持之以恒的對話中,我願意搭一座橋,做永遠的傾聽者。
2011年6月23日,草稿。2011年8月1日,初稿於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