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TAO

生活在新西蘭,隨手撚幾片草葉與朋友共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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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百年老宅迎新年

(2014-05-17 17:24:37) 下一個

1.哧溜著下山

    20131231日下午328分,天氣轉晴。站在山頂,透過腳下斑駁的雲彩縫,能看到山下圍繞火山的環狀森林,圍繞森林的公路網絡及公路與環狀海岸線間的萬頃牧場。

    雖然雨過天晴但山頂仍然很冷,風景雖好也不敢久停。收回貪婪的目光,緊盯腳下,哧溜下山。所謂哧溜,就是用腳跟紮進鬆軟的碎石,利用重力向下淌著走。這也是個技術活,稍不留神就會坐個屁墩,坐下時手會下意識地撐住地麵。幾個回合過後,手背凍得紅呼呼的小手,手心又蹭掉好幾塊皮,手掌也滲出血珠。

    途中,遇見幾個上山的臭小子,發現他們每人都背一個像平底炒鍋一樣的塑料家什。詢問後才明白,這幾個家夥走的是環山步道,今晚住在山上我剛剛訪問過的小屋,明天下山時將遇到雪坡,屆時他們可以坐著塑料板滑下去。我喜歡混打混造的年輕人,喜歡他們的冒險精神及他們惡作劇般的創意。

    有塑料板可以出溜,沒塑料板摔屁墩時也可以出溜,但代價是費屁股費手。我采用的探戈步哧溜滑,是趟在碎沙石中,身體後仰、重心下移,利用地心引力,三步一停、兩步一頓地慢慢滑下,但缺點是對鞋的傷害較大,堅實的坡道不適用。

    5點左右,無驚無險地與老伴匯合,544分回到停車場,比正常時間(7小時)少用了兩小時。稍事休息,我們又走了另外一條一小時的步道,參觀了海拔850米處的多森(DAWSONS)瀑布,它雖然隻有18米長,但甚是可愛。胖乎乎地飛瀉下來,算不上磅礴也稱得起大氣,隆隆水聲在山穀引起的共鳴,顫抖著空氣。這附近還有好多有趣的景點,如“步行迷宮”,“維基斯水池”等,但天色已晚且體力耗盡,照了幾張照片便匆匆離去。

 

2.小鎮大名氣

    下午6點半驅車下山,駛出國家公園進入平原牧區。離開大山心裏有些不舍,遠遠地再次回眸,黑雲已被吹走,天也變得透亮了,湛藍的背景襯托著大山對稱的身影,煞是俊美。一朵祥恰好罩住著塔拉納吉主峰,如一害羞美少年用帽子遮麵。老伴讓我停車,把我和牛一起攝入這轉瞬即逝的畫麵。

    穿過牧場並入45號公路,沿著海濱直奔奧普納基(OPUNAKE)小鎮。沿途幾乎沒有車輛,左邊是波浪滔天的海,右邊是大片牧場,牧場後麵是墨綠的森林,森林環繞著俊美的大山。老伴由衷地感歎:我們初來乍到,就被大山迷住了。那些看著大山長大的人們,遠道歸來時看到她該是多麽激動。

    我們今晚落宿的奧普納基是個有名的旅遊小鎮,這裏的海灘是世界一流的衝浪中心,名列世界十大衝浪聖地的第三位,僅次於夏威夷和秘魯海灘。每到夏季,小鎮附近就聚集了許多世界各地的衝浪愛好者;她還是一個名氣很大的文化小鎮,該鎮劇院是南半球第一個放映有聲電影的地方;她還是個名人輩出的小鎮,新西蘭許多知名人士出生或生活在這裏,包括前首相; 奧運會金牌得主;率領新西蘭奪得世界杯的橄欖球隊隊長及享譽世界的女高音歌唱家。令我激動不已的是許多(中文)網頁都記載著,我所崇拜的科學前輩盧瑟福,也與這座小鎮有關。

    歐內斯特·盧瑟福(ERNESTRUTHERFORD)被公認為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實驗物理學家,他被稱為近代原子核物理之父。毫不誇張地說,我們今天坐享的一切科學成果,都與他的卓越發現密不可分。

    盧瑟福從小家境貧寒,通過自己的刻苦努力,自己掙學費讀完小學,努力學習爭取到獎學金讀完中學,大學及劍橋的研究生學業。這段經曆培養了盧瑟福一種認準了目標就勇往直前的精神,學生們為他起了一個外號- 鱷魚,並把鱷魚徽章裝飾在他的實驗室門口。因為鱷魚從不回頭,張開吞食一切的大口,不斷前進。

    盧瑟福還是一位傑出的學科帶頭人和優秀導師,被譽為從來沒有樹立過一個敵人,也從來沒有失去一位朋友的人。在他的助手和學生中,先後榮獲諾貝爾獎的竟多達12人。

    我查閱了很多資料,都沒發現盧瑟福與小鎮的關係,從1871年誕生到1895年離開新西蘭赴英國,他的活動範圍都局限在南島;1895-1908年或諾貝爾大獎,他的生活軌跡涉足過加拿大、英國;1925-1930年任皇家學會(牛頓曾任職)主席;1931 受封為第一任尼耳遜(Nelson)男爵,直到1937年逝世,與牛頓,法拉第葬在一起。沒有資料表明他曾回過新西蘭或到小鎮一遊。但無論如何,先在此注一筆,待訪問他的家鄉時再詳述。

 

3.百年老宅

    7點半左右來到小鎮,找到我們住宿的地點,這是一幢坐落在主路邊的巨大建築,大得和小鎮不匹配,與其說是酒店不如說更像博物館。走進大門右手邊是一間酒吧,十來個老人正圍坐在吧台前喝酒,一位警察叔叔正在和另一位大哥聊天。不用抬頭,幾個老鼻子就能聞出生人的味道,搶在女招待前麵,一位白胡子紅鼻子衝我們舉舉酒杯:

   “喝點什麽還是吃點什麽?”

   “我們住店。”

   “奧,那得找她,”

    說著衝吧台裏努努嘴。一位毛利妹妹問明情況,領著我們走出酒吧,轉入大廳,踩著寬寬的厚木樓梯,推開走廊吱吱作響的笨重大門,沿著二樓又高又寬的幽暗回廊走到盡頭,打開一扇門。很大的房間,除了一張鋪著潔淨床單的床及一隻老舊的木桌以外,什麽都沒有。不用多說,這就是我們今晚的家。

    “要吃東西請快一點,我們的廚師要下班了。”

     浴室在走廊那頭,我先去洗了澡,老伴卻不敢去。整幢大樓空無一人,老舊的地毯,老舊的設施還散發著淡淡的木頭香氣和一點點的潮濕黴味,讓人覺得磣得慌。我等在浴室門口,她才算草草洗了個澡。

    回到酒吧,裏麵的人已把我們納入熟人的隊伍,紛紛過來打招呼。

    “你們從哪裏來?”

    “奧克蘭”

    “不對,不對”一位老人堅定地搖著頭。

     想到兒子告訴過我們,好多鄉間小鎮的人都不喜歡奧克蘭佬,也許是大都市的人相比之下沒有他們淳樸厚道,老伴連忙笑著改口:

    “哦,從中國來。”

    “耶!這就對了!”

     他們對完全不了解的中國似乎很寬容,來這裏的遊客幾乎沒有中國人。果然,馬上就有人納悶:

    “你們怎麽到的這裏?”

    “看著地圖開車來的”老伴笑著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飯菜做好了,我要的是一盤海鮮,老伴是一盤牛肉,實實在在的一大盤子。再加一杯啤酒,味道著實不錯。老伴很快吃完,仔細地看著牆上掛著的老照片,舊報紙,我則慢慢地喝酒。很快就有一位和善的老人走過來給老伴介紹小鎮的故事。

    牆上有一張老照片是一家姓葉的華人,能看出來是當時的大戶。老人說這家人在小鎮開過很多店,包括蔬果店,雜貨店和二手店,他的太太-那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就生在這裏,年輕時還在葉家的店裏打過工,葉家的後人現在都已離開了小鎮。

    當他得知我們今天剛剛從上山下來時,告訴我們這個山吸引著大批的登山愛好者,也充滿危險。好多人為此喪命,最近一起是今年十月份,兩個有經驗的登山者,因天氣突變下不來了。風雪過後營救的人在岩洞裏找到他們已凍僵的屍體。他本人是二十歲時來到小鎮,每天看著這美麗的雪山,她從來都是叫艾格蒙特山,因為這是庫克船長一看到她時給她取的名字。可是這幾年突然變成了塔拉納吉山,就是因為毛利人要恢複用他們的名字,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麽塔拉納吉山!老人的憤憤不平溢於言表。

    酒店老板吉姆也湊過來,告訴我們,這棟房子有百年曆史了。其實,還要久一些,隻是百年前,哦,應該是幾小時後才到一百年,一場大火燒光了原來的建築,1914年重建的。酒吧前台的上方掛著一木匾上麵刻著百年以來酒店的經營者,傳承至今他是第39任。

    通過聊天我們了解到,這間酒吧是老年人喜歡的場所,年輕人另有去處。但酒吧文化的一個特點是沿著街喝完這家去下家。他們也不例外,還保持著年輕時的習慣,這家喝幾杯,換一家再喝幾杯。不斷有人離開有人進來。

    我們太累了,和大家道別後上樓,我倒頭便睡。臨近午夜被老伴搖醒,要到樓下參加新年RARTY

 

3.新年酒會

    再次回到酒吧,裏麵的氣氛已近沸點。有人拿著話筒唱歌,大家都端著酒杯要麽坐著唱,要麽在地上轉著圈地跳。我一進去,一位老姐姐就給了我一個大大地擁抱,毛利妹妹為我倒了杯啤酒。我馬上來了精神,端著酒杯也開始哼哼。他們唱的雖然都是老歌,但我一句不會,隻是跟著瞎哼哼。換了一曲快歌,老姐姐就拉著我蹦迪,跳扭屁股舞,當然也是瞎扭,但姐姐們都說我扭得不錯。

    老伴奇怪,從頭到尾沒有人提住宿費,想必他們今晚狂歡完畢,明天也沒人上班。於是去問毛利妹妹,她終於百忙之中收了錢,又加入到歡歌隊伍之中。當時酒吧裏大概有二十多人,都是五六十歲以上的老家夥。

    能在千人小鎮歡度新年,能與這些歡蹦亂跳的白胡子大哥、灰頭發老姐同歌共舞,是我們一生的榮幸;是我們此次旅行的額外收獲;是告別2013,迎接2014年的意想不到的最佳方式。

    雖然沒有鍾聲響起,但2014年來臨的時候,我們在這間北島西部的百年酒吧,與老朋友們手拉手圍成一個圓圈,舉起雙手向裏走幾步,放下兩臂再向外走,噴著迷人的酒氣唱起迎接新年的友誼頌:

    “朋友、朋友、我的朋友,珍重、珍重、多多珍重”

    “祝福我們的友誼,更比地久、更比天長”

     唱完歌,大家互相擁抱,互相祝福。我有些迷茫了,我在哪裏,我和誰在一起。2013年的最後一天,我登上了雪山峰頂,2014年世界上最早的“友誼地久天長“,我們的歌聲和新的老朋友們的歌聲匯在一起。

        就像歌中唱的那樣,“人生難有不散宴席。從此天各一方。”下半夜了,人聲消散後,整幢大樓,就我們倆人,靜的離奇、靜的讓人不安。我倒下之後就睡得死死的,可老伴的神經還處在興奮狀態。瞪眼看著百年天棚上的木紋;豎起耳朵在寂靜的樓道裏搜索聲音;閉上眼睛想像混沌迷離的世界:這百年老宅該不會有鬼吧?

         201411日早晨,我們離開時,整個酒店空無一人,整個小鎮一片寧靜。

 

 2014.2.16. 於奧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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